跟好友聊天,谈起家里的老物件。好友说她家最老的物件,当属她的太奶奶60年前编织的一张小摇床。她的爷爷、爸爸和她都睡过,如今又拿给她儿子用了。一张小床传了四代,看样子还真能当古董继续传下去呢。
我不由得也想起了母亲的“传家宝”——一根用了近百年的擀面杖。这根擀面杖是枣木制成的,长约三尺,两头细、中间鼓,色泽紫红,带着一层盈润的光泽,宛若少女纤细的手腕。那是几代人在漫长岁月中用双手打磨出来的。
当初,这根擀面杖是母亲的外婆传下来的。母亲作为第三代传人从外婆手中接过了它,同时也接过了一门擀面的好手艺。母亲的手擀面堪称一绝,粗细均匀、口感筋道。我亲眼目睹过母亲在停电的夜晚也能摸黑擀面,不仅效率如常,切出来的面条居然还能如往常一样细致均匀。
在我的惊叹声中,母亲说:“这有啥难的?从小你外婆就传授过秘诀,照着做你也会。温水和面揉个圆,擀杖推压成面片,快刀切出豆芽线,开水下锅菊花瓣。”后来,这口诀我烂熟于心,但终究只掌握个皮毛,自己擀出来的面条无论如何都没法跟母亲做的相提并论。母亲却说,她的手艺比起外婆来差远了。
当年,外婆还没结婚,有一次应邀去邻居家帮厨。她一个人擀出了供十几个人吃的面,活儿干得又快又好。那吃面的人当中有位长辈,觉得外婆既贤惠又能干,便找人为他的儿子提亲,把外婆变成了他家的儿媳妇。外婆初嫁时,外公家里还挺风光的,但后来家道中落,外婆便一个人给一家人做饭,竟能从容应对。这根娘家陪嫁的擀面杖,伴着外婆辛劳了一生,先后养大了4个儿女,又看着他们成家立业。
母亲小的时候,外婆家里的日子就艰难了,多数情况下连饭都吃不饱。亏得外婆勤俭能干、持家有道,是她靠着磨豆腐养活了一大家子人。日子虽然穷苦,但外婆总是那么勤劳乐观。从母亲的描述中,我听到了好多外婆留下的金句,比如,“人勤地不懒,只要功夫深,瘦土变成金”“常说口里顺,常做手不笨”“手提一把斧,不必求人苦”……
后来,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父亲只拿得出50块钱的彩礼。外婆说,穷算不得毛病,不怕天寒地冻,就怕手脚不动。于是,母亲带着外婆给的那根擀面杖,开始和父亲一起为我们这个家辛苦打拼。
前一阵子,母亲过生日,我和母亲的老伙计枣木擀面杖通力合作,为她做了一碗长寿面。我自愧手艺不精,做出的面条卖相欠佳,母亲却对我说:“这根擀面杖,以后传给你了。勤补拙,熟生巧,巧生精,记住这话,干啥都不会差。”
现在,我是它的第四代传人了。我知道,自己接过来的,远远不止是一根擀面杖,还有那些朴实而隽永的人生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