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红妹
一部水浒传天下,谁人不识古沧州。《水浒传》极大地提升了沧州的知名度,但令人遗憾的是,作为小说中的林冲发配去处,沧州也因此一度被不少人误以为是荒凉边野之地。
对此,沧州的学者纷纷作出回应。殷玉萍的历史散文集《水浒时代的真沧州》即为其中一个坚实、响亮而有力的声音。
作者整理、打捞、还原隐藏在《宋史》《续资治通鉴长编》等史籍以及各地方志中的资料,并将其用场景、故事、人物的形式呈现出来,借以告诉人们北宋时期沧州这方土地的真实样貌,以及这方土地上人的真实质地。
在历史散文的写作中,历史真实可以说是其生命线。作者可以适度地发挥想象,但也必须在遵循历史基本真实的基础上来进行。否则无论多漂亮的文字也会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作者深谙此理。本书在某种程度上堪称为沧州正名之作,面对影响巨大的《水浒传》,更需把“历史真实”的文章做实、做深,因而在史料上着力最勤。
面对浩如烟海的典籍文献,作者披沙沥金,拨开历史的迷雾,从其蛛丝马迹中厘清、复原历史人物与历史事件,展现彼时沧州之物产丰厚、经济繁荣、民风淳朴及地理不“远恶”。她落地生根的文字,将我们带回历史现场,还原了一个北宋时期真实的沧州。在这个意义上,《水浒时代的真沧州》可以作为一部乡邦文献,所保留的是关于这方土地的文化记忆,是这方土地上人们共有的精神财富,而这笔财富无疑会为沧州文化建设、大运河文化带建设提供宝贵的历史资源。
历史散文的写作,固然需要遵循历史理性,但它首先是散文,是一种侧重精神传达和情感抒发的文体,文学性是其不可或缺的一维。本书的文学性首先体现于其生动具体的细节描写。历史素材成为作者建构文学想象的翅膀,她把史料化成了一幅幅可视、可感的画面,让我们触摸到历史的肌理、人物的血肉。其次,文学性还表现在文章的起承转合、行文布局上。散文结构是作者艺术构思的显性表征。阅读中我们会感到殷玉萍在此处可谓匠心巧运。虽然文中需要引用大量史料,并要尊重史实,但她写人、叙事没有平铺直叙,更不是史料的罗列,而是各种叙事技巧运用自如,大大增加了文章的魅力,提升了阅读的兴趣。再者,本书流畅平实又不乏优美生动的语言表达是其文学性的又一体现。像“秋风乍起,边路茫茫”“菊花盛开,秋风送凉,苏辙和自己的家人围坐在一起,把酒临风,心绪难宁”(《苏辙到任丘,赋诗赠友人》)之类,读来诗意盎然。而写沧州河间人、北宋名臣权邦彦,“他义无反顾地披上战袍,万丈豪情地驰骋疆场。与宗泽的并肩战斗,与金兀术的殊死拼杀,与秦桧的分庭抗礼,死守一座孤城的艰苦卓绝,拒不招降致父母妻子陷入敌手的忠义和惨烈”……这些句子,既流光溢彩,又力透纸背。
作者用文学的手法呈现史料,用文学的语言解读史料,让枯燥的史料活了起来,在富有历史气息的同时,又饱含人生情趣和现实感。
无论哪种体裁的文学写作,地域性主题的选择,往往流露的是浓厚的本土文化建构意识与鲜明的地域色彩。而自觉建构本土文化恰是本书社会价值之所在。历史叙事塑造文化记忆,而文化记忆建构集体的、当下的、具象的、带有情感性的“记忆之场”。“记忆之场”又收集、记载过去传达给我们的信息,唤起自我身份的认同感与归属感。
生活在沧州,工作在沧州,但似乎并没有认真地思考过这座城市。读毕此书,再行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似乎多了一层懂得。这有点像子女看父母,最熟悉的人莫过于自己的父母,但未必真的理解父母,懂得父母,除非你能深入地、客观地探寻他们的成长、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精神。我想,于沧州人而言,《水浒时代的真沧州》帮助我们实现了一次这样的唤起和探寻。让沧州人更懂得我们歌于斯、哭于斯的这方土地,和这方土地上的人;也让我们为这方土地的昨天而心生自豪,为这方土地的今天而倾情付出。
《水浒时代的真沧州》是记忆的唤醒,更是文化的赓续。阅读本书,感动作者对沧州这片土地、对沧州文化的满腔深情;佩服作者固守书斋、探幽发微的沉静。写作涉猎到数量如此庞大的文献资料,且用业余时间,在写作能力之外,精神的支撑和心理定力不可或缺。作者和其他研究地域文化的学人,常常让我想到一则佛经故事:“昔有鹦鹉飞集陀山,乃山中大火,鹦鹉遥见,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言:尔虽有志意,何足云哉?对曰:常侨居是山,不忍见耳!天神嘉感,即为灭火。”他们这种陀山鹦鹉的决心和情怀值得每一个读书人致敬和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