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木格子窗户倾泻进来，奶奶娇小的身影被金色包围。我坐在奶奶身旁尽情享受这一刻的亲情，身心都是暖的。

奶奶做了手术后坐在炕上已经6年了，她慈爱的模样如初，弯弯的柳叶眉下，一双眼睛依然有神。奶奶面带微笑，一副清秀的样子。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和奶奶商量把头发剪短。奶奶的发型是娘给设计的，她一直盘着的发髻让娘剪成了齐耳短发。奶奶当时不乐意，但剪完后，她说这是她嫁到李家以来最满意的打扮。

我从东屋娘的房内找出剪刀。这把剪刀已经好多年了，我曾经用它在桃红柳绿的春天给娘剪过头发，也曾在麦浪起伏的夏天给爹剪过，今天我要用它给奶奶剪。

窗外的麻雀站在院子外的柳树枝桠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天上白云飘过。奶奶坐在小炕桌旁。这个小桌很精致，是我小时候做作业用的，分外亲切。我在奶奶的土炕上找了一小块棉布，上边又放了一块干净的塑料布，叠好了围在奶奶身上，一个简易的剪发围布做成了。我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剪起来。

太阳从窗棂投射进来，在奶奶身上划了个金圈。奶奶盘腿而坐，我从她的耳后轻柔地剪到额前。

岁月改变了奶奶的容颜，曾经光滑的前额爬上了几道皱纹，我用左手轻轻摩挲着，心里五味杂陈，思绪回到过去。

那时候院子里有青菜、枣树、小鸡仔，还有一头老黄牛。奶奶坐在门口，两扇木门的空隙里被暖阳灌满，灶门里的柴火噼噼啪啪地响着。我双手托腮蹲在奶奶膝下，听奶奶讲有趣的故事。

愣神间，我发现奶奶额前的一缕头发是全黑的。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我大声喊“娘”。娘从院子里闻声赶来，我把那缕黑发拢起让娘看。娘凑近奶奶面前，用手轻轻拿起那缕头发，边看边说：“真是呢！”我搂着奶奶的肩头说：“奶奶返老还童了呢！”娘笑了，我笑了，奶奶也笑了，那笑声穿过窗棂，惊飞了房檐上偷听的小鸟。

在白云的注视下，听着麻雀嘹亮的歌声，完成了我的杰作。奶奶的齐耳短发被我改了，当时的奶奶88岁，经我这么一剪，更年轻了，像六七十岁的样子。我拿过镜子，奶奶看了又看，慈爱地看着我，不住地点头。

那几年，奶奶虽然不能下床活动，但她很坚强、乐观。毕淑敏曾经说，“我对自己的人生没有奢求，能发出一点清凉的光，心已足矣。不借助外力，也不炫目，但竭尽所能地亮着”。润物细无声，奶奶的自信和阳光如灯塔般照亮了我。

奶奶的笑容仿佛有穿透力，一直在我梦里，在我心里。相隔万水千山，我只把心底的思念写进一个叫乡愁的信笺里，寄给远方的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