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每年冬天都会给我做条棉裤,新面新里,棉花也是当年的新棉。
但现在的冬天,室内有暖气、车上有空调,在室外待的时间很短,还不等冻透呢,就又钻暖气房里了。即便在室外停留的时间较长,我也不喜欢穿棉裤。老妈做的棉裤那么厚,套裤子里面显得太臃肿,影响我形象。中年男人拼不了颜值,只能拼身材和气质。穿得少,不怕冷,证明自己身体健壮,是我最后的倔强。
熬到腊月,我再不穿棉裤,老妈就要发飙了,早上逼着我穿棉裤。晚上下班回家,进门老妈先上下打量我,若感觉我“身轻”气爽了,上来就掐一下我大腿,摸不到棉裤的手感,我肯定挨骂:“叫你俏人不穿棉,等老了,你就知道了,冻坏了腿,行动不方便,再喊娘,我也听不到了。”
“我现在就不年轻了,儿子都比我高了,我腿也没事儿。”我心里这样想,嘴上可不敢这么回,只是连连答应:“天还不冷,等冷了再穿。”
我46岁那年,老妈检查出肿瘤。冬初,老妈做了手术,出院后带病给我做了条棉裤。此时,我不想惹她生气,每次出门前都穿上棉裤,临出门让老妈掐我腿一下,证明我穿了棉裤;回家再主动让老妈“验收”。
老妈一边“掐”一边虎着脸说:“可别早上穿上,出了门就脱下来,回家到门口了再穿上,蒙混过关。”我赶紧发誓:“不会,不会,我哪能那样干。”
其实,老妈猜对了。我出门上了车便将棉裤换掉,下班回家到了家门口,把棉裤穿上再下车。
这一年的腊月,我出差去外地,同事开车送我去火车站,我把棉裤放同事车上了。腊月初七,我出差回来,进了家门才发现,棉裤没换。
老妈一眼就看到我“苗条”的双腿了,她上来就掐了我一把,边掐边说:“疼了吧?这大雪天的出门在外,不穿棉裤。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死寒鸦’,等你老了,腿疼了你就知道了。那时我也不在了,也没人唠叨你了。”
老妈连夜又给我做了一条棉裤,第二天我还没醒,棉裤已经做好了。老妈这时病情已加重,视力开始下降,她做的这条棉裤是“半摸”着做的,针脚不均匀,棉花也絮得有的地方厚,有的地方薄。
我这天没和老妈演戏,起床穿上棉裤就不脱了,在家休息了一天,陪老妈过腊八节。25摄氏度的室内,穿了一天棉裤,老妈喊我好几次让我脱下来,我就是不脱,还逗老妈说:“我这是穿的‘腊八’棉裤,腿像喝了腊八粥一样舒坦。”一句话把老妈都“气”笑了。
这是老妈为我做的最后一条棉裤。次年夏天,老妈离开了我。再也没人催我穿棉裤了。有些幸福,总在失去后才知道。那些在催促中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寒冬,萦绕在记忆深处,常在某一个瞬间跳跃出来,为我驱走腊月里的酷冷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