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晚的云霞，在巨龟背上忽地凝住身形，是在等待急急赶来的人吗？

萦绕在龟峰上的那抹祥云，也如四百多年前留住一位文学家、旅行家徐霞客的“绝顶云气”，云气未散，石龟亦在原处。

巨大身形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没有挪动分毫，一呼一吸，仿佛听得到它悠长的眠语。幽深无澜的水面，就有了一波又一波的纹动。五彩的云路，也就在天地间变幻着形迹，愈加让人抓不住、看不清眼前的时空。

霞光挽住了夕阳。水下的云路愈加不真实，此身所寄的古船，一层一层地穿透深碧古镜，在群龟围护的幻境里自由漂泊；虽还是有抑制不住的惊叹声传出，但高踞在心灵之上的敬畏是层层递加的，那是在环望伏卧巨影时，所带来的空间震憾与时间想象。

被世间风尘浸染的龟背，在夕光里泛着或深红或苔绿的古色，细细碎碎的皲裂，在背光的暗影里愈加明显。几只小龟，正以稚嫩又严谨的整齐身形，一个跟着一个地紧追着云霞铺就的归家之路，直至渐暗，霞光隐去了它们的形迹。

清晨的雾气迟迟不肯散去，从水中露出半个身子的小龟，将头缩在了草木绒绒的厚甲下。越是想看清它的真容，雾气反而更浓了些，来人也一同被笼进了属于它的梦里。

在身边人对于诸多故事的生动解说里，却只记住了有限几个名字。来不及多想，即被偶然经过的一株百年马尾松将思索打断，视线被迷惑于龟纹般树皮的卜辞中；又被忽然幻现的幽竹秘境所痴迷，绿风竹影，幽境至静，连同某只巨龟轻挪石甲的轻响亦恍然入耳；秘境至深处，千年香樟端坐神坛，人在千尺之外，已感受到头顶展开的祥云，亦如袅袅不绝的檀烟，伴着晨钟里长吟的古寺经文，在真实的树身前忘记身外虚幻的时间。

沿着脚下一只无形又无边的巨龟苍背，只顾向着时间更深处探寻，明知眼前时光与脚下生命长度的巨差，还是忍不住将好奇目光极力放得更远。云雾忽开，如神迹临凡般乍现的老人峰，足已让痴望凝立的众生发出回荡久久的惊叹。薄雾忽又在老人挥袖之间增了层层厚障，让此处翘首仰慕的凡人又多了几分惆怅。

王福利

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风画境——走进〈诗经〉里的风景》《<楚辞>是一本故事书》等著作，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散文集”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