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故乡?《云边有个小卖铺》中的外婆王莺莺说,祖祖辈辈埋葬在这里,所以叫故乡。
我的故乡没有雪山戈壁的粗犷,没有小桥流水的婉约,就连日升月落,都显得极为普通。但我爱极了我的家乡,爱它的春种,爱它的夏长,爱它的秋收,爱它的冬藏。
农村春天来临的时间,不是在树木褪去一冬天的灰色调时;不是日历上写的立春时分,也不是窝了一冬的猫狗都跑出去沐浴那束阳光时。真正的开春是贵如油的一场春雨落下后,大地苏醒,呼唤农人耕种的时候。
农村人的春天很是繁忙,用“脚不沾地”来形容,一点儿都不夸张。他们先是做好一年的计划,分析今年要种什么。农民根据去年的收成,决定要不要去老种子铺买种子或者树苗,或者去新的店面听听他们讲新品种的优势,进而决定买哪种才会创收更大的利益。
在我看来,这也就是几百块钱的收成差距,可土地是农民的脸面。收成稍微差点,他们都会觉得是对自己几十年种地经验的侮辱。
枣树苗是每家每户的必需品。不管地里种多少庄稼,陇背儿上都得种上一行金丝枣树,这是独属于沧州人骨子里对土地的浪漫。一米半以上高、苗龄不小于两年的,是优良的枣树苗。还未等晨曦升起,家家户户便骑着三轮车聚集在店家的种植地里,等着买树苗了。
太阳升起来了,裹着塑料膜的枣苗在农民怀里“熟睡”。他们抱着树苗,淳朴的脸上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汗水,眼睛盯着一个个提前刨好的树坑。他们小心翼翼地放苗、扶树、埋土、浇水。每一个步骤里,都是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与崇敬。
蝉鸣叫,夏日长。村里的夏天从来不是沉闷的。枣苗已经长出了翠绿的叶子,绿油油的像是一块块碧玉。要给枣树上肥料了,农民一手提着装满肥料的桶,一手抛撒。
要说到撒肥料,也是一个技术活,撒多了容易把树苗烧死,撒少了营养又不够。爸妈每次抛出去的弧线和数量都刚刚好。我也曾问过他们技巧,他们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我。后来我明白了,那是一个庄稼人的底气。撒完肥料以后,若是天公作美,来一场小雨,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雨水可以帮着化肥融化,更好地被枣树吸收。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味道,如果非要形容,就是晒被子的味道。我躺在枣树下,闻着空气中散发出的清甜。即使枣子的外表还是青色的,我也知道,枣子离成熟不远了。待到红色逐渐覆盖了青色,就要张罗着收枣了。母亲把一块大塑料布铺在树下,拿上一根细长笔直的竹竿,先摇再打。随着树的晃动,“下枣雨啦,下枣雨啦”,年幼的我永远都在欢呼雀跃。
刚摘的枣子是甘甜清脆的,一口咬下去,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蔓延,那是自然赋予它最原始的甜。吃不完的枣子,往竹帘上一放,晒干了以后便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北方冬日里的土地,只有土黄色。可土地留给各家各户的收获,是丰厚的。母亲从柜子里拿出早就醉好的醉枣,还有晒好的枣干分给我们。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这醉枣和枣干,便是我此生难忘的吃食。一直到现在,冬日里我都会去娘家拿上这两样吃食,边吃边回想小时候。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每每想起那些瞬间,生命之水又开始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