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街灯初上。先生下班回来,手里拎了一个西瓜。孩子叫嚷着要尝尝。先生洗好切开,西瓜瓜瓤鲜红、汁水饱满,我们仨各自拿了一块,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那些关于童年吃瓜的趣事忽然浮现在眼前,我一边回想,一边讲给他们听。
那一年的暑假,母亲吃完饭就去午休。我胡乱地洗好碗筷,走出厨房时,意外瞥见檐下摆着的架子车。因为有旁边大树的遮挡,车斗子里尽是一片幽凉。于是,我萌生了去里面睡觉的念头。
说干就干,我跑进杂物间翻找出一个破旧的蛇皮袋,垫在车斗里,然后一抬腿,麻溜地跃了进去。美中不足的是,车身有些狭窄,我只好微蜷着腿。但因为斗子深,我倒睡得安稳。彼时,门口的几棵杨树上蝉鸣如雷,我也完全不在意。很快,我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午休结束的母亲过来喊我:“这怎么还睡到车里来了?你瞧这晒得,脸都变紫了,赶紧起来,到屋里睡!”彼时,我浑身发烫、汗水横流,大脑昏昏沉沉的,隐约听到母亲的呼唤。我迷迷瞪瞪地从车斗子里爬起来,一晃三摇地走到偏房地面铺着的凉席上,兀自怔怔地盯着前方,随即又歪倒在席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母亲出于担心,硬是把熟睡的我叫醒了,并拿来半个绿皮红瓤的西瓜和一个勺子。我坐在竹席上发呆,待稍微清醒后才抱起西瓜,一勺一勺地大口吃起来。沙沙的瓜瓤、甜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缠绵。西瓜被母亲提前吊在水井里,吃上一口,凉凉甜甜,倦意和暑气也一点一点地散去。
母亲看到我的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嗔怪我不该在太阳底下睡。我忙不迭地辩解道:“我去睡时,车斗子里可不热,一大片阴凉咧。”母亲一听,顿时乐了:“瞧你这傻孩子,你都没想过,太阳也长了腿啦,会跑的呀!”末了,她还后怕地补上一句,“要是我起得再迟一些,估摸着你得晒中暑喽。”我这才恍然大悟。
那天下午,我一边听着母亲冗长的絮叨,一边坐在地上惬意地吃西瓜,直到勺子触碰到西瓜皮,再无瓜瓤可挖。不知不觉间,我一个人竟吃掉了半个西瓜。不过,吃完后,整个人都清凉下来。
先生和孩子听完我绘声绘色的描述,哈哈大笑。
一年又一年,西瓜依旧会如约上市,那份心底的甜却消失不见。逼仄的架子车、炽热的阳光、震耳的蝉鸣……所有这些夏天的片段,仍清晰地刻印在我的记忆里,伴着西瓜的清甜与爽口,成为一种来自故乡特有的柔软。母亲曾经说我不知道太阳会走,其实一直以来,我似乎不曾察觉时光在走,仿佛只是一愣神的工夫,童年就离我那么遥远了。
如今,我已不再是个懵懂的孩童。然而,每当回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我总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温暖。或许,那就是家的味道、母爱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它们如同一股清泉滋润着我的心田,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永远保持一颗纯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