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04日
第15版:15

老院

■孙伟

暮色四合时,我又一次来到了老院。

老院真老,好像从我记事起,它就是这个模样。窄小的木门上黑漆脱落,坑坑洼洼的木板上到处是斑驳的印迹。古旧的门环,因为久未有人触摸,早已发黄生锈。曾经粗粗的结实的门栓,也被蛀虫啃蚀得千疮百孔了。

那矮矮的泥墙,墙头上几棵野草,在傍晚的晚风里轻轻摇曳。墙体上的泥土在风吹雨淋下,早已大面积脱落了,有的地方还裂出了一道长长的缝隙。蚯蚓在这里翻耕,蟋蟀在这里建造窝巢……如今,这里俨然成了虫儿们的家园。

院子里曾经有一条青砖铺成的小路,现在也已被湮没在杂草里了,有的青砖早已破碎,有的半埋在泥土里。杂草肆无忌惮地生长着,攀缘着,甚至爬上了那棵老槐树的树身。院里的老槐树多年未得修剪,树冠依然庞大,树枝虬结地笼罩了足足半个院子。一部分树根凸出了地面,龙爪般青筋毕露、遒劲有力地抓住泥土,顽强地支撑着粗壮的树身。树下布满了碧绿的青苔,形态不一……

老院真老,在我的记忆里,它仿佛不是这个样子的。它曾经也年轻过,像一个强壮的青年人,充满了力量和生机。

我记得院角曾经有一个鸡窝。一群鸡仔在母鸡和公鸡的带领下,安然地啄食着地上的食物。墙边还有一个石槽,石槽是老牛咀嚼草料的餐桌。每当主人把草料细心地摆在“餐桌”上,老牛就会把头扎进石槽里,贪婪地打着响鼻,把美味的草料卷进嘴里。

我记得正屋的窗子是老式的格子窗,窗纸是粉白色的,正中间印了一朵红的栀子花。长长的花枝线条流畅,充满动感。一只橙色的蝴蝶伏在栀子花硕大的花瓣上。窗台上,总有一只胖胖的狸花猫匍匐在那里。它两眼盯着那只蝴蝶,几次作势扑上去,却又放下了爪子,似乎心里有一个不解的疑惑。

记忆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了,仿佛从哪里传来了孩子们的笑声……

是的!这些孩子曾生活在这里。他们藏在树的后面,转过盛满水的大水缸,嬉闹着经过井栏,绕过几盆盆景,然后跑到秋千架下。衣袂翩然的声音、呼吸急促的喘息声、浅笑呢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纷纷传过来了,不禁让人陷入沉思。

我仿佛看到了年轻的男女主人,他们幸福地生活在这里。他们互相依偎着,在晨起的露水中,编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有月亮的晚上,他们站在青砖的地面上,萤火虫从树林的深处擎着灯笼赶来了。晚风把这个梦境在宣纸上书写了一遍又一遍……

暮色中,我又听见了许多声音。歌舞的喧嚣声、女人的哭泣、男人的呵斥、杯盘茶盏的叮当,还有书声琅琅……这些声音从不同的空间涌来,穿越了时空,充斥在我的脑海里与现实勾连在一起,分也分不清。

在岁月的长河里,老院是无数灵魂的寄居所。他们走过,笑过,哭过,分离过,在这里留下无数的痕迹。拂去历史的轻尘,追寻过往的时光,老院子里曾经演绎了无数动人的故事。

时间只是个数字,它不言不语,却造就了传奇。在历史的河流里,所有人都是过客。你所追寻的、在意的执念,不过如这老屋上面鳞次栉比的瓦片,亦如这缕带着初夏花香的晚风,终将烟消云散,不留踪迹。

2024-06-04 ■孙伟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129934.html 1 老院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