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我用电视机的喧哗驱走黑暗、寂寥与恐惧。央视一套正在播出《大师列传》。本期节目的主角是画家曹俊,年纪轻轻的曹俊是首位在世就被美国学界列为研究对象的华人艺术大家。荧屏里曹俊器宇轩昂地走来,他的言谈举止中透露着成功人士惯有的从容与淡定,整个人显得沉稳而干练。曹俊讲述着自己的故事,29岁时他就已声名鹊起,他的画作一度卖到20万元。然而,曹俊不满足于现状,远走异国他乡,来到了新西兰。可是曹俊在新西兰的生活并不如人意,他从一位知名画家沦落为建筑工地上的搬运工。而曹俊在逆境中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他说,即使到工地上搬砖自己也要收拾得整齐利落。每天出门前他都要在头上喷上发胶,在身上喷上香水。有一天,一位著名音乐家注意到了气度不凡的曹俊,“告诉我,你是谁?”当得知曹俊是一位画家,音乐家向他伸出了援手。这位在新西兰颇有影响力的音乐家在奥克兰举办了专场音乐会,舞台屏幕上播放的是曹俊一幅幅大气的画作。参加音乐会的是新西兰的各界名流,他的画作立刻吸引了大家关注的目光。在异国他乡曹俊声名鹊起,因此他也迎来了自己艺术上更广阔的空间。
了解这个故事时,我也正处于人生的低谷。“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亲人离世,让我忽然感到失去了生活的重心,我无法接受一个鲜活的生命从此变得无声无息。整个人仿佛套在一个充满忧郁悲伤的巨大罩子里,走不出去,无法逃离。
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世界还是以前的世界,街道喧哗,行人匆忙,外面的世界无比欢快热闹。没有人在意一个普通人的离世。迟子建在爱人离世时曾说:“我想在脸上涂上厚厚的泥巴,不愿人看到我的哀伤。”是的,我也想戴上泥巴做的面具,不愿看到别人同情怜悯的眼神,更不愿像祥林嫂一样到处诉说,遭人厌弃。
在挥之不去的阴霾日子里,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有人送我一束花。花送来了,很大的一束,占据了办公桌的一个角落。淡淡的鹅黄色玫瑰,衬着小朵的雏菊、满天星,还有不知名的墨绿的叶子。这束鲜花绽放着生命的热烈和奔放,以至于每个走进办公室的人都会注意到它,周围的空间也被点亮。
送花的是不久前认识的一位姐妹。她说,身为女人,我们都喜欢花,希望你远离烦恼和悲伤,快乐起来。
黄色的玫瑰凋谢了,她竟然又送来一束。这次是近百朵红玫瑰,层层叠叠的花瓣有着丝绒一般的质感。玫瑰不言,却诉说着生活的美好。
七夕节,年老的、年少的人们都在忙着约会、聚餐,这个古老的节日更像是一场全民的狂欢。外人的热闹与我何干?我把这特殊的节日当成普通的一天,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天色渐暗时,忽然又接到了一个送花电话,还是那位姐妹送的花。这次是大朵的绣球花衬着各色的玫瑰,最外侧的花被翠绿的叶子围绕着。后来花朵凋谢了,我就将那些依然碧绿的叶子养在玻璃花瓶里,瓶口系上粉色蝴蝶结缎带。一段时间以后,那些叶子竟然长出了白色的根须。
国庆节,少女时代的一位好友从千里之外赶来。她给我带来的是一张鲜花卡。临行她摇下车窗,头扭向我,“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她走后,每周我都会收到一束五彩缤纷的鲜花。每天的清晨我总是在淡淡的花香中醒来,迎接我的是开满鲜花的日子。
四季更迭,时节轮转,花儿总会凋谢,可它们也会次第开放,一茬接着一茬。我忽然明白世界上的鲜花是开不败的,生活依然有它多姿多彩的一面。于是每天走出家门前我都会给自己画个淡妆,穿上自己喜欢的连衣裙,微笑着去迎接每一个早晨,送走每一个日落。我时常想起我的朋友们,他们就像画家曹俊遇到的那位音乐家,伸出援手,带我走出生活的沼泽地。而我也最终明白了生活的真谛。
赵文俊
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沧州作家协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