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2月05日
第15版:15

草木有格

□吴相艳

秋风起,树木们精神抖擞,个顶个地张扬,争奇斗威的精气神儿,丝毫不亚于娇花嫩草。

构树和法桐,一个是亚裔土著,一个是舶来品,却像哥俩儿,经常被城市管理者弄到一起排排站,耀武扬威,遮天蔽日。沧州九河路上就有它们的身影。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同一树种,细看,则哥俩儿各有气质,格调不同。就整个树形来看,构树枝叶张扬外向,热情似火;法桐更懂低调之术,内敛向上。这与中西人的性格似乎完全相反。不过法桐并非法国特产,据说来自英国,20世纪初曾被传教士广泛种植在法租界。可见,世界大同,树木如文化,互融互通,早已各美其美,美美与共了。

南京的梧桐大道颇具盛名,夏季留浓荫,秋天晒黄金,树下走走,忍不住想做个诗人。青岛老城区的法桐也颇有风韵,粗枝大叶,尽情生长,张扬着一个城市的风情。

“姐姐——,快来看,树上有那么多荔枝!”

“好的妹妹,我去喊妈妈拿竹竿——”

梧桐树下,一对来自南方的小姐妹欣喜地呼唤。哎,这可爱的缀满小球球的悬铃木,不知道要让小姊妹有多少失望呢!

构树也颇具迷惑性,七八月,顶一头红绒的果实颇似熟透的杨梅,于密叶间探头探脑,煞是可爱。

与亲民随和的行道树不同,白桦树是格调高冷的代表。白桦喜深山,恋阳光,清癯俊美,格高飘逸。秋天时披一身黄金甲,在漫山遍野火一样燃烧,天然的浪漫,自带爱情气质。走进白桦林,没有哪一个小伙不想遇见一个痴情的姑娘。在长白山的深林里,颇有一些松树和桦树长在一起,彼此缠绕,演绎“松桦恋”的传说,让深山老林里充满了有情有义的人间故事。冬天的白桦则另有风情,在白皑皑的雪地里,它们眨着睿智的“树眼”,一身素衣,凛然挺拔。在山西五台县的丛林中曾偶遇一片白桦林,它们在冬日萧索中干净利索的样子,让人不用去问道宗教,内心就能得到安宁。

银杏树此刻严重抗议:“我才是秋色之冠。”要说都是大自然的宠儿,难分伯仲。银杏树古雅,悦心;白桦树俊逸,悦目。各有说不尽的好,赏不完的美,品不完的调,都是至品。

苹果树、梨树、柿子树、山楂树这些盛产日常水果的树木从来不屑与之争锋。柿子灯笼高挂,山楂映红山坡,苹果粉面,梨子摇黄,味蕾打开,人间至味,不过就是一缕草木的味道。倘若没有这些甘甜的奉献,人们的嘴里恐怕早就飞出个鸟来。

文明的进化,当然不止于吃的满足,譬如《西游记》里的妖怪,由看见唐僧就想吃,一路走来,已经上升到要与唐僧长相厮守的境界了。人们观草木之格,多是渗入了主观情感与文化期待,就像青松之于风雪,翠竹之于气节,合欢树之于母爱。这两年合欢花大受欢迎,那些扑闪在枝头的粉红色小扇子,居然是名贵的药材,每到夏秋,都有走街串巷的药商去村里收购合欢花。当母亲艳羡地说谁家的合欢花长得有多好,我想,确实该给老家种上几株合欢树了。

即便有些“节日”早晚到来,爱一定永恒。

秋天,是草木的“节日”,寒风来临前的狂欢恁是动人。芦苇的美温柔而有分寸,浅浅的白,瑟瑟地抖,柔柔地摇;再辅以黄昏、落日、宿鸟、秋虫,多坚硬的心,都挡不住一根芦苇飞絮的柔。当年白居易在浔阳江头,岂不也伴一枚枫叶、一苇荻花,映一江冷月,让一曲琵琶弄湿了青衫。寻芦花而不生情,似乎已经不符合中国人的性情了。

值得一提的是,同一草木,文化背景不同,在人心中的映像迥异。倘若法国大思想家帕斯卡尔看见了芦苇,断不会如此多情。他说:“人是一棵有思想的芦苇。”多脆弱的生命,都会因为思想而强大,就像哭哭啼啼早夭的林妹妹,因为才情而名冠十二钗。但帕斯卡尔大抵不会喜欢林妹妹,他是理性的数学家和哲学家,而不是多情的中国诗人。

草木有品,皆因人心有情。风清,云淡,草木深,人心浅,如此才好。

吴相艳

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教育工作者。文章发表于《中国政协报》《中国剪报》《河北日报》《吉林日报》等纸媒,多有散文获奖,著有散文集《行走的目光》。

2024-02-05 □吴相艳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117760.html 1 草木有格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