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熟知的违规电动三四轮车正式结束了两年过渡期，已在本月从北京的大街小巷消失了。

被俗称为“老头乐”的违规电动三四轮车一直被视作交通“毒瘤”，2022年，北京市共发生这类车辆交通事故131起，死亡138人。

相关执法行动一直保持着相当的力度。在北京市丰台区的一处违规“老头乐”集中停放场，看守人员告诉我们，“每天仍有车往里运”。

那些曾经的“老头乐”使用者，尤其是依赖者，正在为下一步如何便利出行而烦恼。整治违规三四轮车，全国城市都在看北京：不仅是看禁行前如何筹备落实，还在看“老头乐”撤场后留下的需求“真空”怎么解决。

部分老年人的出行出现“真空”

家住二环里的退休职工李桂兰，曾经每天使用“老头乐”。她的生活相当典型——每天替忙碌的子女接送娃娃上下学，自己还要隔三岔五地去医院看病、拿药。家里没有车，自己也没有驾照，腿脚又不好，“老头乐”是她最好的代步选择。

“实在不知道没了它怎么出门。”李桂兰说，“以前下楼就能走，现在，走到公交车站膝盖就疼得不行。我让儿子把孙子接走，不再接送他上下学了。这两天，上医院都是打车，可我也不能总是打车吧？”

“‘老头乐’救过我爸的命。”同小区的李先生说，“一到晚上，我们小区里车没地方停，有的车就堵着路。我爸患有肾结石，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腹痛，救护车进不来，最后是我开着‘老头乐’送老爷子去的医院。”

在北京城区里，人们俗称的“老破小”小区并不少。这些小区往往有几十年的历史，没有物业，随着社会发展，停车位紧张，车辆占道的情形时有发生。

居住在五环外的中老年人，面对的是另一种情况。

“我家距最近的医院3公里，距离外孙上学的小学两公里，走到公交车站，再加上等公交车的时间，都够我送他到学校了。”家住南五环外的张萍说，“回来路上买点菜，抱着大包小包挤公交车也不方便。”

医院、学校等配套设施距离远，公共交通覆盖不到，在城市外围居住的老人，对“老头乐”的需求更多的是完成短距离的点对点的运送。

2022年，北京60岁及以上常住人口有465.1万人，占比达到21.3%，相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1.5个百分点。这些老人中，曾经有相当一部分的出行需求依靠“老头乐”完成。

除了就医，这些老年人同样是家庭中的重要劳动力——接送孩子、买菜做饭、置办采买，是家庭“运转”中的重要角色。这部分人的出行需求，在“老头乐”被禁止后，出现了“真空”。

交通部门出台的替代方案已经实行

根据北京市交通委员会的相关消息，取缔“老头乐”之后的一些替代方案已经实行，但记者实地走访后发现，这些替代方案大多尚处于萌芽阶段。

目前，北京的一些小区里设置了助老打车点。这些打车点可以通过微信“扫一扫”一键叫车，不用输入目的地。这使得老年人能够快速出行。

截至1月10日，在北京，设在社区里的助老打车暖心车站已超过1500座，覆盖了500余个社区。北京小区数量超过3000个，这样的覆盖率仍显不足，况且“打车”一般并非老年人出行的首选。

“打车贵，除非有急事，一般不会打车。”采访过程中，多位老人表达了类似的看法。在他们看来，打车并不经济，不能成为日常生活中的选择。大多数老人更愿意通过公共交通出门。

在“老头乐”被禁后，北京开通了6条“通医专线”，专门运送从小区到医院的点对点需求的老人，但6条线路基本都在三环以内，覆盖范围有限。另外，根据记者实地探访，“通医专线”每天只有两班，且节假日停运。

“我平时送完孩子上学，回来买菜、做饭、做其他家务，下午又得准备晚饭，然后去接孩子，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去看病。”家住北京市朝阳区平乐园小区的黄阿姨说，“公交车我基本享受不到。”正规三四轮车需要驾驶执照，这同样把一众老年人挡在门槛之外。

“我这老花眼，科目一都过不了。”李桂兰说，“从来没想过考驾照。”

打车、公交、考证，没有完美的替代方案，被“老头乐”“惯”得久了的老年人，突然陷入焦虑。

要方便老年人，需要多方力量参与

在清华大学交通研究所教授杨新苗看来，不论是公共交通，还是鼓励老人打车，都只能治标，而要治本，需要综合性多维度施策。也就是说，解决老年人出行需求，不能仅有交通部门想办法，还需要多方力量加入进来。

“城市管理部门的力量是有限的，且只能根据现状做出选择题，从长远来说，需要整个社会集体寻找解决方案。”杨新苗表示。

“日本老龄化程度比我们更深，他们在上世纪90年代就在发展电助力三轮车，现在，这种车已成为老年人出行的重要工具。”杨新苗说，“在北京，助力三轮车却被划分在机动车范围内，而2016年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的标准，是将助力三轮车明确列为自行车范围内的。这样矛盾的情况，无疑给解决问题增加了阻碍。”

杨新苗说：“其实，给老年人找一个合适的出行工具，并不是制造的问题，也不是使用和管理的问题，而是我们的整个治理体系要围绕这件事情综合考虑，以解决问题为目的去施策。”

家住二环里的李桂兰这几天已经在考虑购买电动轮椅，但依然在为出门的安全问题发愁。

住在南五环外的张萍，正等着家庭积分排序的新能源车指标，眼下，靠着打车短暂应对。

家住平乐园小区的黄阿姨，让女儿把孩子接走了，为了给自己腾出时间去医院。

“老头乐”没有了，但无数个曾经仰赖“老头乐”生活的个体的出行需求仍然存在。他们仍然在变数中等待一个解决办法。

这些曾经的“老头乐”使用者，以及更多迈入老龄的群体，他们为了更多人的交通安全让渡了生活的部分便利，因此，我们不应该忽略他们的付出，更应该抓紧时间给他们一个答案。

据澎湃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