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04日
第14版:14

围炉品冬

■全筌

一个雨雪霏霏的日子,突然就想到老家的围炉了。乡下的围炉其实很朴素,只是一口旧铁锅、一个搪瓷盆。堂屋的中央,就地铺上秕谷壳、锯屑,再支几根木疙瘩,一个简单的围炉就成了。慢慢地烧,木柴红起来了,烧得周围暖烘烘的。

一家人坐在这样的炉子旁,磕着炒熟的南瓜籽儿、蚕豆,喝着茶。围坐在火炉边上,嗓子容易发干,母亲索性将黑陶罐煨在炭火旁。大人们坐在火炉边等着水开,也并不闲着,眉飞色舞地讲着趣事,茶的滋味就愈发香醇了。

火堆里的秕谷响了一下,吓得我们一激灵,但这也让我们一阵欣喜。是不是可以做爆米花呢?我抓了一把玉米粒放在火炉里,托腮期待着。可是,玉米粒被火红的炉火烤得黑黢黢的,没有“开”出花来。

那时候,我们依偎在炉火前,似乎那就是我们的整个世界。守着一团火度日,吃食自然也在炉火前解决了。

母亲抱出铁皮盒子,里面盛放的是我最爱的杂面儿。这是一种类似黑芝麻糊的吃食,由黄豆、黑芝麻、焦屑等碾碎成粉,用开水一冲,再舀上一勺红糖,拌开和匀。一股沁人的甜香钻入鼻腔,惹得人胃口大开。杂面儿本是大人们带到庄稼地里充饥的食物,我贪念其中的甜,总也吃不够,央求着母亲给我冲一碗,再冲一碗。有一次,我实在吃得太多,夜里胃难受起来。从那以后,我对它就敬而远之了。

在炉边烤火,大人们贪起嘴来也毫不逊色。母亲拿出散装炒米,倒入大碗里,抓一把白糖,倒点开水就可以吃了。这种吃法,倒与汪曾祺先生在《故乡的吃食》里写的吃法类似:“我们那里吃泡炒米,一般是抓上一把白糖,如板桥所说,‘佐以酱姜一小碟’,也有,少。”

大人们吃着吃着,觉得白糖还是不够味儿,便盘算着遇着好天气生一格麦芽,熬一锅麦芽糖,炒黏米糖吃。听他们这样说着,我便想起了那切成一块块的,或是团成圆球的米糖,不禁咽了咽口水。

漫长的冬日,以一罐一罐的水开为计,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炉子里的大火好似也疲倦了,熊熊燃烧的火焰开始式微,不再有星星点点的火花,沉稳了下来。燃尽的木疙瘩里浸透着耀眼的橘红,像是灿烂的晚霞。屋檐下的公鸡冻得不知疲倦地鸣叫着,走出屋外赶它才发现,山峦、田野、鱼塘都融进白茫茫的雪里了。

“火候到了”,这时候拢着手的父亲探身溜进屋内。父亲一向是不大爱烤火的。我们烤火的时候,他或是拾掇农具,或是补渔网,或是在仓库里干他的木工活计。但他绝不会错过下半场的烤糍粑。父亲将方形的糍粑立在火红的炭火旁,等它在火的催促下慢慢地鼓起来,变得金黄。抓紧时机,父亲赶紧给糍粑翻面,迟了的话鼓着的那面就烤得焦黑了。把另一面烤得金黄以后,用火钳夹起,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盘子里。我把糍粑的表面捅破,撒一点白糖,待糖完全沁入糍粑里,再咬上一口。那细密绵软的滋味,令人回味无穷。

母亲舍不得最后的炭火,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到吃火锅的方炉里,炖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觉间,雪粒子打在窗棂上,如小珠滚过玉盘。听雪的人,浸润在故乡的围炉的暖意里,竟有了些许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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