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10日
第24版:24

梦中的三轮车

□宋月辉

1981年,我四岁,正如当前我儿子的年纪,刚刚能记点事。那年夏天,在一个知了叫得正欢的上午,爸爸带我到叫做“新县”的村子里去赶集。我被集市上南来北往的人流深深埋没了,紧紧攥着爸爸一根粗大的手指头。

现在,当年集市上的大部分已经记不起来了,惟有无意中碰上的一件事,却让我铭记心底。可以说,那件事,无论何时记起来,感觉都是清新的,当然,清新里面带着苦涩,带着酸楚。然而,现在一体味一砸吧,竟然还有丝丝缕缕的甜意。

就在赶集的那条街东侧,有一家照相馆,一进门迎面是用油彩画的背景布,大致是小桥流水的景色。如果照相者还嫌单调乏味,再在背景前置一方凳上摆塑料盆花,有孩童照相的,再骑辆小三轮车之类。就是那辆充当道具、现在想来万分简陋的三轮车深深吸引了我。我强拉着爸爸走进了照相馆,坐进那个三轮车里就不走了,爸爸推着我在院子里转了几圈。后来,照相馆的老板就跑出来对我们大声呵斥,具体内容记不清了。当时,平日里火爆脾气的爸爸忍住了,拽着我就走,我却哭天哭地的离开那辆三轮车。大概与爸爸争执了三个回合,他失去了耐性,一巴掌让我火冒金星,然后将在地打滚儿的我像捆麦个子一样束住了,又像躲避暴风雨一样提着我走出了照相馆。

出了门,爸爸对我说:“我去孟村给你买,别哭,别哭了,我现在给你买糖馃子去!”当时,我听到“孟村”两个字,心里就升起无限的希望与遐想,因为这两个字经常被周围的大人们说起,便认为那肯定是一个什么都能实现、很了不起的地方。后来,我就被爸爸用大铁驴驮回了家。

那天午睡时,我做了一个梦,如今叙述起来,不打半点折扣:我骑上了三轮车,同照相馆的一模一样,我在院子里一会儿正着骑,一会倒着骑,一会儿让爸爸推着,一会让妈妈推着。邻居家的小红、秀花眼馋极了。院子里的大白鹅好像也为它的小主人而骄傲,昂着头呃呃直叫。一觉醒来,大白鹅正在窗前直直白白的叫着,与三轮车相关的一切都没了。我眼瞅着光秃秃的墙壁,看见有一只蜘蛛正在角落里织网。

我溜下炕,看见爸爸正在门口的槐树下摇着蒲扇。我让他跟我去孟村买三轮车。爸爸思忖再三,把我抱上了大铁驴。我们走了很长时间的土路,双腿麻成了两根木头。走到一排河坝前,就不走了,爸爸将我领到一片西瓜地里,大概是我家的一个亲戚种的瓜,我记的那一天吃了很多西瓜,肚子又鼓又圆。只到太阳深深沉进了西边的河坝里,我们也没有去成孟村,我的记忆就定格在西瓜地旁又高又大的河坝上。一直等了10多年,也未曾走过那道河坝。

1993年夏天,我初中毕业考上师范后才走过了那条河坝。那时才知道,过了河坝,其实就到了4岁那年去买三轮车的孟村县城了。后来,我师范毕业被分在离孟村县城很近的一个乡镇里教学。再后来,调到县城工作,在县城安了家,有了儿子。

就在儿子过四周生日那天,爷爷为他买了辆电动汽车,奶奶为他买了滑板车,妈妈给他买了小型自行车,姑姑买了遥控阿雷赛车,家里成了车行。儿子高兴极了,学着奥特曼的样子双臂交叉,奔跑在各种车子中间。

同爸爸说起自己小时候梦想三轮车的那件事,爸爸深深叹息:“那时真穷呀,别看当时分了田地,粮食打得多了,可是拉扯你们姐弟三人,还是很吃力呀。”

也就是从那次跟爸爸的对话中,我知道了去新县赶集的那天是我四周岁的生日,本来爸爸想给我照张相,没想到一问价格太高,只好作罢,只能陪我骑了几圈三轮车。

我问爸爸那天为什么不带我到孟村买车,爸爸说,他那天已打听过了,买一辆那样的三轮车要8元钱!在带你去孟村的路上,他自己内心斗争了很长时间,可还是下不了狠心呵,买了三轮车,全家一个月内只好光吃咸菜疙瘩啦。

2023-10-10 □宋月辉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105850.html 1 梦中的三轮车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