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母亲在我很小时就分开了,后来的日子我都是和姥姥一起度过的。父母对我爱吃什么的记忆,停留在了他们分开之前。
父亲一直记得我最爱巧克力。小时候,他经常出差,不管去哪个城市,都会寻找当地最特别的巧克力。有黑的、白的,还有金纸包成板的。
父亲快回家时,我眼珠紧紧盯着巷口,他身影转进来,我就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到他怀里。他一手抱起我,一手拿着那些巧克力在我眼前晃悠,逗得我着急。我急得涎水直往肚里咽,小手快速拍着说:“想爸爸啦!想爸爸啦!”他才给我。
美好的记忆总是很短暂。
后来,我偶尔才能和他见面。许多年后,两鬓斑白的他依然会找遍街上所有的超市,买很多巧克力给我,可我已不再喜欢。我的心上有段空白,而他的心里有段遗憾。我也再未拥抱过他。
直到有一天,他从这个世界突然消失了。我的冰箱开始塞满各种巧克力,很多个夜里我把它们含在嘴里,才能安然睡去。我渐渐地明白,有些事是父母心上的安慰与圆满,我为什么非要去驱逐呢?
这悔痛,让我想到还健在的母亲,还有她的鲫鱼汤。
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母亲的鲫鱼汤从小便伴随着我。从经常喝变成断断续续喝,从有人拔鱼刺到我自己学会拔,从喜欢到不喜欢。
记得大学时,我已开始抵触,每次去看她,她还是照常准备鲫鱼汤。我总是耷拉着脸,低头往嘴里扒着饭。她小心地拔着鱼刺,把整条拔干净,才开始吃饭。她问我为什么不吃?我说她做法不对。我挑剔地说,应该用砂锅煲,而且大汤碗看着不讲究也不好看。她深深地点着头,沉默地嚼着口中的饭。
我再回家时,桌上突然多了组砂锅,锅体是赤陶紫砂的,下面配一个蓝色托盘。母亲美滋滋地向我说着改进后汤的做法和淘砂锅的过程,依旧小心地拔着鱼刺。我敷衍着喝着汤,吃了点鱼肉,潦草了事,迅速离开。砂锅立在桌上,厚重而又孤零零。
自从冰箱塞满巧克力以后,我也开始不那么讨厌鲫鱼汤了。生命里的失去,慢慢稀释了我内心对那段空白的耿耿于怀。我会想念母亲,想念那记忆里的味道。
虽然,我错过了许多巧克力,但再没错过回家后那氤氲着热气的鲫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