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凝
许多人不吝词藻,怀念一个时代,追忆美好的往事。我也一样,20世纪八九十时代已经在我的脑海里定格,同时定格的还有一位女性,留在我美好记忆里。
1985年4月间,我当兵第四年,从部队回家探亲,我哥说,街上有个女老师写诗不错,刚毕业,在某中学任教,你可去看看,比你小三岁。街上是指人民公社所在的村。我村距街上约三里地。街上在我心里是高大尊贵的,因那里有人民公社(后称镇人民政府)、供销社、饭店、医院、集市等等。
那时我哥也是老师,业余时间也痴迷文学,对沧州和我县文学状况还是了解一些的。他提这女老师什么意思,要我去见见,是探讨文学,还是?他觉得,我在《沧州日报》《中国青年报》发表了散文、小说,都属于文学爱好者,是可以交流的。但我心里打鼓,我缺乏诗意,恐聊不到一起。我只是一个小战士,复员回家仍是一个农民,人家教师是国家干部,身份不对等,往谈对象那儿想,不切合实际。家里还穷,人口又多,没人能看上我这个家庭。
尽管有些自卑,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决心去拜访一下这位写诗的女老师。见之前,我到街上,小心打听女老师的家,悄悄看了看女老师家的院门。现在回忆,是一般的院门,不是深宅大院的那种。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骑着家里唯一一辆旧自行车,带上在报纸上发表的几篇作品,向女老师所在的某中学出发。某中学在我村的西北方向,大约五十里地。一路上,我心里虽有忐忑,但总体心情澎湃。那日天穹纯蓝,没有一丝污染。麦地里,有浇水的人,在承包的责任田里忙碌。我怕走偏方向,不时停下自行车,向碰到的路人打听。还算顺利,终于摸到某中学,还在一个小卖店买了些吃食当作见面礼。
终于和女诗人见面了,是在她的宿舍兼办公室。宿舍是平房,一间屋子。那时没有楼房,包括学生上课的教室。女诗人的气质超出了我的预想。她高粱杆般的纤细腰身,亭亭玉立;柳叶尖的脸型,光亮细润;眼睛清澈水亮。在我眼里,女诗人真好看。这份好看,不是我独享,还有一位她的男同学。我到时那位男同学已在,他比我先到。
对我冒昧来访,女诗人没有显露出反感,让我心安不少。我、女诗人和她男同学三人,在一起聊了起来,具体聊了些什么,已记不清。我想,文学肯定是谈到了。午饭是女诗人和男同学一起到外面买了一些熟食。是否喝酒,已不记得,肯定没喝白酒,要么喝了少许啤酒。
女诗人身边有位追求者,而且是知根知底的同学,遂熄灭了我追求女诗人的火苗。唐突一见,还未开始,却已结束。考虑一番,要不要给女诗人写写信,建立文友关系,但经过一番权衡,遂放弃。
1984年1月至1985年3月,我随全团官兵参加南疆边境作战。回京归建后,我探家归乡。假期结束,回连队不久,我写于前线的微型小说《故乡的泥土》获《中国青年报》、中国文联出版公司联合举办的千字小说征文一等奖。部队给我记二等功,保送我上了军校。
在后来一段时间里,我多次提笔欲给女诗人写信,她美丽的样子一直在我脑海里飘来荡去。终究还是没有。
缘分是说不清的东西,几年后,又和女诗人见面了。
1989年4月间,时任河北省作家协会专业作家的铁凝到沧州文学讲座。大讲座结束后,有一个小范围的座谈会。我随人们进入会议室现场,竟然再次看到女诗人。她还是光鲜的面容,柔和的眼睛,落落大方。我和她简短交谈,得知她还在某中学任教。她也惊讶我的在场,我说我正在休假,真是好巧的事。
我写作并不勤奋,1984年至1993年十年间写了一些小说故事,市场经济大潮汹涌而至时,三十岁就不写了。事实上,那时期好多文学期刊已日渐式微。我的文学想象力不够,未把写作当作事业去做。以后虽有小文章发表,但总体不是我文学梦的样子。读文学作品越来越少,我和文学的情缘渐行渐远。
那个铅字印刷的文学时代哦。感恩红火的20世纪80年代,因文学写作,我的命运得以改变。
2017年起,我的文学情愫重新燃起,无法割舍年轻时文学留给我的那份美好,又做起文学梦,多篇小说和电影剧本相继在省级以上刊物发表,如愿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回想三十年前我和女诗人相识,那份时不时就想起的美好,像文学的灯塔一样,一起在我心田里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