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见到了父亲。他戴着草帽,拿着锄头,在玉米地里锄草。梦醒后,我眼里满是泪水。勤劳一生、爱土如命的他,如今长眠在那里。
父亲已经离开我几年了。有人可以听见父母的唠叨,有人可以和父母拌几句小嘴,而我再也没有这样幸福的机会。无数次子夜哭醒后偷偷唤爸爸,想伸手摸摸父亲的脸,却如空气一般触摸不到。
那年,爸爸体检发现肺癌,我们姐妹一致决定,暂时不告诉父亲真相。父亲在跟我询问他的病情时,对我说:“如果我的病是恶性的,一定不要给我治疗。治病需要花费太多的钱,不可以因为给我治病,拖累你们过不了日子。如果你们瞒着给我治疗,我会喝毒药死去。”
癌症后期,父亲在病床上叮嘱我:“你大伯和大娘今年66岁,一定要给他们买点礼物。爷爷没得早,是大伯带着我们兄弟五个和奶奶过日子。是大伯撑起爷爷去世后的家。”望着父亲右侧脸上两处很深的刀疤,为了让父亲安心,我答应了他的要求。
父亲的疤痕是大伯用刀子砍伤的。为了奶奶,爸爸带着奶奶去和大伯商量事情,结果大伯暴怒,拿起菜刀砍向爸爸的脸。幸亏治疗及时,才没造成致命的伤害。事情发生后,我恨大伯,他怎么可以如此绝情?怎么能对亲兄弟下手?可爸爸却经常对我说大伯好,还说大伯就是脾气不好。因为爸爸的开导,事情发生后,我们和大伯家继续往来。
如今,在病床上,父亲还记挂着大伯66岁的祝寿。我成为心理咨询师后,在和我的咨询师探讨此事时,咨询师带着我看到的是——父亲对于家族的忠诚。父亲的忠诚传递给我,也让我早早就承担起我们这个家庭的责任和使命。
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供3个孩子上学,还供出两个大学生,并不容易。还记得我的同学,有许多都是因为家庭贫穷而中途辍学的。
父亲和母亲感情特别好。在我印象里,他们一辈子就有一次激烈争执。父亲在病床上曾经对我说过:“如果你妈妈有啥事情,我会用生命去换取。”在那个令人悲痛的早晨,父亲紧闭双眼,滴水不进,只剩下最后喘气声。妈妈进到屋里,爸爸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抓住从身旁走过的母亲。当时父亲已经丧失了语言功能,也没了力气,我不知道他用了多大信念,才可以睁开眼,抓住妈妈的手。那是他对老伴最后的依恋。
自从我离开家乡,每次都是爸爸送我出门,最难忘的就是从车窗里看那个越来越远、直到消失的身影。“爸爸,快回去!”我对父亲大嚷。车窗半开,挨着车窗座位上放着爸爸癌症的片子和病例。
站在门口的父亲腰已经弯曲,走路颤颤巍巍,像微风拂过树梢后飘落的落叶。父亲眼神里满是依恋和不舍。听了我的话,他又颤巍巍地走回院里,像一个听话的孩子。
车子开启的那一刹那,我泪水磅礴。车窗外再也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了,那是他最后一次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