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升
梦里常常出现家中那一方土炕,我仍然像儿时那样,在那张土炕上酣眠。
在北方农村,家家户户都盘着一方宽大敞亮的土炕,几乎占据了整个屋子一半的空间。尤其是冬天,人们根本离不开它。
在我的老家有这么一句顺口溜,“三亩土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当时乡亲们所向往的幸福生活。土炕是由一块一块的“炕板子”搭起来的,“炕板子”是用土、草秆加水和在一起放到特定的模子里,在夏季灼热的阳光照晒下制成的。能够垒炕的“炕板子”不能有裂纹,必须要坚固,就像村里的人一样朴实。垒炕也是一个技术活,要事先设计好各条通道,连接灶台和烟囱,这样才能排烟、供暖。
土炕,是我们出生、成长和生命的栖息地。我兄弟四人,先后出生在这土炕上,从此就与土炕有了不可割裂的关系。土炕以它温暖的情怀接纳我们来到了人世间。我们在土炕上打闹玩耍、读书写字,成长进步,给辛勤劳作的父母增添了无尽的幸福和欢乐。
每年冬天最冷的时候,烧炕成了母亲最操心的家务活。我时常看见母亲佝偻着身子,在灶膛前时而跪着,时而趴着。有时候柴火潮湿,不好点火,母亲还要大口大口地吹风,非常吃力地把灶膛里的柴火点燃,她常常是一脸土、一身灰。看到一家人依偎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母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暖暖的笑容。那时候,家里的热炕永远是最温暖、最温馨的地方。
我们躺在它厚实的怀抱里,学会了包容,沾上了泥土的气息,学会了宽厚,嗅到了青草的味道,学会了清白。记得有一次,我得了感冒,咳嗽、流鼻涕非常难受,父母便让我多喝水。我躺在土炕的热席上,再盖一床厚厚的棉被,身上发出热汗,这样真的治好了我的感冒。
那时的土炕,不仅仅是睡觉休息的地方,也是吃饭的重要场所。家里来了客人,先要热情地招呼他们“上炕面”,也就是炕的正中位置。大人们陪着客人盘腿坐炕,有板有眼,非常讲究。然后摆上炕桌,递烟、沏茶、上饭菜,把家里最好的吃的拿出来招待客人,很有仪式感。
后来,我们都陆续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温暖的土炕。但是,儿时的记忆并未随着家里土炕的消失而略减几分。
真怀念家乡的那一方土炕啊!如今,我住在铺有地暖的楼房里,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却时常怀念土炕上兄弟们翻来滚去、嬉笑打闹的情景,怀念母亲盘坐在炕上缝缝补补的身影,怀念父亲躺在炕上悠然抽烟的神情。
占据了心灵一隅的那盘土炕,永远温暖踏实,让人回味和眷恋着过去岁月里那弥足珍贵的人生百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