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侠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她虽然生活在乡下，却有着城里人的浪漫情怀。就连做鞋，她都要做得与众不同。别人家做鞋都选择黑色的鞋面，因为黑色耐脏，而且黑色的鞋面布大多数都可以从破旧的衣服上剪下来用。母亲却认为，鞋子是最不能凑合的。她说，一年四季，风里来雨里去全靠一双脚，可不能委屈了脚。

母亲到乡里的供销社买了一块红色的灯芯绒布，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地取出刚纳好的鞋底比划。年幼的我好像从母亲欣喜的目光里读懂了她的快乐。我伸出小手，也去摸那红色的灯芯绒，果然很软乎，也很暖和。

母亲在煤油灯下一针一线地缝制着她的红棉鞋，嘴里还时不时地哼唱几句那时流行的信天游。父亲在边上笑着说：“一双棉鞋，看把你给美的。”

“这可是我的梦想。要不是当初家里穷，咱结婚的时候我就穿红棉鞋了，刚好那天下雪……”母亲说着。父亲沉默了，他最知道母亲的心思。父亲一直都很疼爱母亲，他想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母亲快乐。

母亲的红棉鞋终于做好了，但她一直没穿。她经常把红棉鞋从她的百宝箱里拿出来，把脚洗干净，穿上新买的袜子，再把红棉鞋穿上，笑着在床上走来走去。那情形，和年幼的我一样。我每次有了新衣服或者新鞋子也会像母亲那样，怕弄脏了，舍不得穿。我猜，母亲在等一个节日的到来。

母亲第一次穿上红棉鞋，是那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把红棉袄也穿上了，头上还裹着红围巾。那场雪下得很大，尽管父亲一大早就用铁锹铲出一条路，但鹅毛大雪很快又落得很厚。母亲在院子里开心地笑着。她轻轻捧起一把雪，往上一扬，雪缓缓落下，那场景真的很美。可惜那时没有手机，没能留下那美丽的瞬间。

母亲回到屋里，赶紧擦干净鞋上的雪，又在炉火前烤干被雪打湿的鞋面，小心翼翼地把鞋收起来，换上了旧鞋。

有一次，我趁母亲不在家，偷偷地打开她的百宝箱，把那双红棉鞋拿出来套在脚上。就在我准备下床的时候，母亲回来了，她笑着对我说：“雪儿，你穿不了妈妈的鞋，等你长大了，妈妈会给你做一双更漂亮的红棉鞋。”

那些年，母亲一直努力和父亲把我们的家打理得更好，可是她的身体越来越差。我还没有长大，母亲就病倒了。她瘫痪卧床五年后，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下雪的日子里，我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的红棉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