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最后一个节气,是秋天的告别式。
霜降这天,不一定寒霜覆地,只是说,到这个节气,冬天已经在秋天门外徘徊,昼夜的温差达到极值,北方始现一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景象。
关于霜降,《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这么说:“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
霜是天寒之征,及至夜露成霜,清晨已是寒气入骨了。
世间之物与节令息息相关,你看霜降三候:一候豺乃祭兽;二候草木黄落;三候蛰虫咸俯。是说豺狼之类肉食动物开始捕获猎物,它们把猎得的小兽,堆在一起祭天,方铺而祭秋金——原来兽们也是懂得敬畏自然、感恩天地的;霜降水返壑,风落木归山。直至枯黄叶落,来自土地,归于土地,自然的循环安稳又深情;蛰虫全都安静下来,有的躲到墙缝里,有的钻进深洞中,垂头安卧静息,不动亦不食,在长达半年的冬眠中,以蛰伏的日子等待来年惊蛰时的那一声春雷。
春天的和风,夏天的熏风,秋天的金风,冬天的朔风,风吹过四季,四时皆不同。 各种动植物,都有着与自然相处的特定模式,动静咸宜,生息有时,彼此相安,且各有各的美。
你看,一夜露凝成霜,所有的植株如同披了一层白纱。细看,霜也可成花,不及冰花晶莹剔透,却也纤毫毕现,纹样天成。而一旦阳光洒下来,瞬间便无了踪影。于是有人叹人生如露如电,抓不住的美,更让人伤怀,让人慨叹。
霜降草花落,林柯亦纷披。其实世间的每一种存在,都有它的枯荣沧桑,岁月轮回。如同朝阳之朝,夕阳之夕,如同初春之初,深秋之深,温柔也宽厚,凉薄也有情,萧索也生动,孤独也美丽。所有的情绪,不过是人心情的对应、灵魂的回响。
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次凝眸。对于那些懂得秋天的物事,秋天会给予它们生命最热烈的张扬。大地上的树叶由绿转黄,银杏、白杨、黄菊、白蜡,以耀眼的明黄昭示金秋之色,而枫树、槭树、椿树、梨树却报之以艳红如旗的灿烂,提点因秋气而致沉郁的人们,秋天不只有萧瑟与零落。
冉冉岁将宴,物皆复本源。人和植物,在此刻,繁华尽落,归于简净,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本心与本色。看似生命的终结,其实将孕育又一次的新生。
单位院里,一片枯草黄,如同深秋的草原。在枯寂里,一片片深红惹人弯腰。那是叫地锦的野草,细小的茎叶如同一丝丝的小火苗,瞬间点亮人的目光。细看,还结了五色的籽,像一粒粒五彩珍珠。朋友名之曰“热烈红”。问园丁大叔,他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却肯定地说,这不是外来的草,自古就有,还是一味药,煮水喝能治腹泻。天地有大德,欲降大任,使其堪用,必先苦其心志。有些东西就是单等经了霜,才会显示出它独特的存在,比如方剂里面加入霜桑叶,具有很好的润肺、止咳、降火作用,泡水喝,好过其他季节的叶子,红了的霜柿叶也有着相似的疗效。
而一树小灯笼样的红柿子,也须是经了霜,越发的甜。南朝梁简文帝 《谢东宫赐柿启》记:“悬霜照采,凌冬挺润。”霜降节令,许多地方有吃霜柿的习俗,讨好事成双、事事如意的彩头。说到霜柿,宋代的袁褧在《枫窗小牍》卷上写过这样一件趣事:“ 洪驹父才而傲,每读时辈篇什,大叫云:‘使人齿颊皆甘。’其人喜而问之曰:‘似何物?’ 驹父曰:‘不减树头霜柹。’人每頳面而去。”霜柹,就是霜柿,把人家的好文章比作放眼皆是、毫不稀奇的柿子,把人家搞得面红耳赤,这位先生实在是有点恃才而骄,说话不大会照顾别人的情绪。可话说回来,也足见这秋霜可使柿子甜蜜如怡,令人齿颊留甘。
霜降鸿声切,秋深客思迷。古来诗里的秋景易落入悲秋之窠,独刘禹锡的那句“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来得明快豪放,让人心胸顿觉舒朗。他知道正因为有了寒霜,那些生命才如此绚烂。所以他才会“我言秋日胜春朝”,才会“便引诗情到碧霄”。
而真正豪迈的,则非毛主席莫属。第一次反围剿的时候,艰难的战争环境,他以“万木霜天红烂漫,天兵怒气冲霄汉”的豪情,唤起工农千百万,同心干;而在橘子洲头,独立寒秋,他看到的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万物都在秋光中争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伟人眼中的世界,辽阔至天地万物。不得不说,一个人的胸怀境界,决定了他对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以天下为己任的伟人们,心中有江山,江山即人民。
风卷清云尽,空天万里霜。隔窗晒着温煦的秋阳,体会那些不期而至的惊喜与温暖,悦纳喜欢的和不喜欢的自己,感恩季节所有的赐予,只要心怀期许,不曾辜负,所有的时光,就都是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