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6月21日
第15版:15

一碗面

■刘明礼

在我国很多地方,“面”不仅是指面粉,也是面条的简称。而在我们老家(河北肃宁)一带,给做好了的面条叫“汤”,汤面叫“热汤”,凉面叫“冷汤”。到了夏季,寻常日子,几乎家家午饭都吃冷汤,也就是所谓的面。夏至这天,更无例外。

然而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家乡的人们大多还没有解决温饱问题,很少能天天吃上白面。但这丝毫不影响家乡人对冷汤的追捧,更不会影响吃“夏至面”的热情。平常日子,白面得省着吃,更多的时候是吃粗粮和“杂粮”。棒子面不适合做“汤”,秫面(高粱面)和红薯面倒能将就,只是面的韧度不够。

可劳动人民有着无穷的生活智慧,加入点榆皮面就妥妥地解决了。所以那个年代,榆树可是庄户人的宝贝,榆钱、榆树叶可以吃,成材的榆木能当檩条,从旧房拆下的老榆木能打家具。而砍倒榆树,第一件事便是要剥下榆树皮。晒干后上碾子推烂,先用筛子筛掉大块的渣子,再用细箩筛出榆皮面。和秫面或红薯面时加上点榆皮面,等于给它们用上了“面粉增强剂”,这样便能够擀面条吃了。那时候,村子里一年四季不时能听到小贩“约榆皮面嘞……”的吆喝声。

俗话说“芒种三天见麦茬”“夏满芒夏紧相连”。按照二十四节气,芒种之后便是夏至。这时,“三夏”大忙刚过,玉米苗盖过了麦茬,当年的新麦已经入户归仓。新麦下来之后,弥补了青黄不接。所以那段时间,家家捞麦,推碾拉磨。到芒夏交节,新面恰恰上案。新麦格外劲道,香味最足。加之即将入伏,天气开始闷热起来。炎天暑日,将出锅的面条过一遍井拔凉水儿,浇上卤子菜码和醋蒜汁,神仙看了都得馋得慌。

尽管有了白面,但母亲向来是精打细算。记得小时候,我家吃的夏至面,有时是“白面汤”,有时则是“包皮汤”。母亲是擀面条的好手,不光白面条擀得又细又匀,就是秫面和红薯面等黑面也能做出花样来,做的“包皮汤”更堪称一绝。母亲先将黑面和好,再和块白面,把白面擀成片,然后把黑面包住。随着大擀面杖灵活地滚动,转眼工夫,一张白白的大面片便叠起在案板上。等用刀切成面条,却是黑白相间,煞是好看。

那会儿不光白面紧缺,而且缺油少盐,菜的品种也只是应时几样。油是棉籽油,俗你“黑油”,盐是大粒盐,像一颗颗掉了的槽牙,菜基本上就是豆角、黄瓜、茄子、西红柿之类的,所以拌冷汤的卤没多少花样。

吃的时候,把菜用水焯熟,然后用开水把放在大碗里的盐粒溶化;黑油烧到冒烟,等漂在上面的那层沫下去了,放上几粒花椒,劈里啪啦一阵爆响,香味顿时四溢开来。趁热把花椒油浇到菜码上,再淋上滤掉了泥沙的盐水,面条出锅后捞到凉水盆里,香喷喷的冷面便可以大快朵颐了!到夏至这天,母亲多会调一份麻酱,或炒一锅茄子肉丁、西红柿鸡蛋,于是,“夏至面”立马就有了强烈的仪式感。

我17岁那年,家乡开始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粮食逐年丰收,从此能够天天吃上白面冷汤。庄户人的日子好了起来,也开始“食不厌精”。虽则如此,但家乡人夏至吃面的传统始终没变。只是如今吃夏至面,不光卤的品种繁多,而且讲究的人家,往往要准备两三个卤子,配上各种菜码,甚至还要弄几个佐鲜啤的小菜。村里超市售有新鲜面条,人们也不用费劲巴火动手去擀了。

不变的是传统,而改变的,是生活的品味。这是继承,也是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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