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00后”女孩，入职养老院近3年，看到了人间冷暖；一座6层的大楼，住着130多位白发老人，不断上演人生悲欢。一位花季少女，一群鹤发老人，在生命的旅程中，她刚刚起程，他们正走向终点。
两路人，在养老院产生交集。这段故事，有笑也有泪。
一
她叫王菲，2002年出生，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区人。一个爱美、有梦、阳光的花季女孩。2019年，护理专业的她从技工学校来到养老院，开始了为期一年的实习。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同学，她们朝气蓬勃，老人们很开心，握着她们的手，说“欢迎欢迎”。
实习结束后，一个同学去当幼教了，她喜欢孩子的幼稚可爱；另一个同学因语言不通，去了外地；只有王菲留下了。
目前，她是全班唯一一名从事老年护理的人。显然，老年护理，还不是一个让人特别向往、留恋的工作。它的挑战不少，即便是专业出身，在学校被打过“预防针”，有思想准备，但投身实践后，王菲还是感觉有点难。
开始时，她只是打扫卫生、打开水，没接触脏活儿、累活儿。3个月后，挑战来了。
刷马桶，算一件。有的老年人，大小便对不准马桶；有的人没走到厕所就拉出来了，现场很难看。刚开始，王菲对善后工作有点不习惯。17岁的少女，在家里还是宝贝，这样的活儿从没干过，但她克服了。
最大的挑战，是帮老人换尿不湿。特级护理老年人，一天24小时躺在床上，生活完全无法自理，大小便失禁，全靠护工帮忙翻身、擦洗、更换。
这之前，王菲都没这样帮过自己的亲人，何况是非亲非故的人。她说：“一开始，有些不习惯，当天会没胃口。但爷爷奶奶们一两句话，我就很开心。值了！”
给老人喂饭、洗脚、擦身、剪指甲……这些本是护工阿姨的活儿，王菲全都做。
最近，因专业能力出众，她拿下浙江省宁波市镇海区护理技能大赛第一名，当上了行政主管。
二
其实，当初王菲最担心的，并不是干脏活儿、累活儿，而是年纪小，阅历不足。这些老人“吃过的盐比你吃的饭多，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长”，和他们相处，她怕撑不住。王菲实习时，只有17岁，老人们的年纪却是七八十岁、八九十岁，最大的近百岁。
她很快就领教了。有一次，她们组织老人理发，老人要排队等候。一位老人很生气，说有人插队，当场骂王菲，这让她“特委屈”。但最委屈的事，往往也伴随着温暖：另一位老人马上站出来，支持她。很小的一件事，却很暖人，王菲至今还记着。
“老小孩”也是小孩，他们怕孤独，渴求关注，甚至还撒娇。虽然自己还没成年，但是王菲能感觉到老人细腻的心理。“看到我，有时拍我的肩膀，有时拉我的衣角，有时会撒娇，跟我说‘不想吃饭’‘不想吃药’。”
王菲就像哄小孩一样，哄着爷爷奶奶们：“不吃会饿肚子，饿坏了，生病了，儿女们又该担心了。”
一颗真心，换回的也是真心。小小年纪，王菲已经成了老人嘴里的“小菲”。老人们拉着她的手，抱着她的肩，每次看到她，都觉得亲切。
有一回，王菲刚上了电梯，一位老太太看到她，硬要给她苹果吃。王菲没要，眼看电梯快要关门了，老太太急中生智，把苹果从地上推到了电梯里。她说，和老人们在一起，就好像和自己的爷爷奶奶在一起。
三
一家养老院，就是一个小社会、小家庭。2019年，李老太太被小儿子送来，大儿子在国外。她70多岁了，却不像其他老人一样安静，“很亢奋。睁开眼就到处走，到处唠叨”。
好几次，李老太太都找不到自己的房间。她睡在了别人房间，还要跟人争吵，很多人不敢靠近她。住在同一楼层的老人也不高兴，希望她搬到别的房间住。
王菲也怕李老太太。她咬着牙去为李老太太量体温，测温枪刚举到头上，就被老人打掉了。委屈是委屈，但王菲没埋怨。时间长了，她发现这位让人害怕的老太太不再骂人了，甚至，老太太还记住了她的名字。要知道，这位老太太，只记得两个名字。
戴老太太和老伴原来住在一间房，老伴身体不好，经常需要戴老太太照顾。有一次，她帮老伴按摩，不小心把自己的腰给闪了。家人很担心，提出让两位老人分开住，护工阿姨可以帮忙照顾。王菲说，“他们太恩爱了，看电视都抱在一起。”
离开时，戴老太太又忍不住，说想老伴。一开口，又流泪了。随手一揽，又将王菲抱住。
四
人生再难，也难不过生离死别。在养老院，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算上实习，王菲入职不到3年，送走的老人已有10多位。
平生第一次，王菲亲眼看到老人咽气的情景：“‘呼哧呼哧’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消失。”那一刻，伤心和害怕同时袭来，这种声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说：“害怕，晚上不敢睡觉。”
上个月，和她很亲的一位老先生走了，王菲再次落泪。2019年，这位老先生和老伴一起住进来。刚来时，他身体还不错。2021年10月，这位老人因前列腺癌住院了。11月，他从医院回来，10多天后就离世了。
那天，王菲听说老先生情况不好，马上来到床边。老先生虽已不能说话，但还是努力回应她。那一刻，王菲的眼泪夺眶而出。
老先生去世后，他的老伴把自己关在房里四五天。那种悲伤，不是哭过就能好的。王菲细心地提醒护理阿姨，“不要提起爷爷”。后来，她看到老太太终于走出房间，和别人聊天，她才放心。
花儿一样的年龄，却要经常面对老人不断离去，不免沉重。但是，王菲也能坚强地看淡，她说：“生命的流逝，是自然的事情，只希望能送他们有尊严地离开。” 宗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