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儿有过年吃年糕的习俗。年糕谐音“年高”,寓意吉祥,预示新年日子更红火。依稀记得我少年时,和父母种黍子、蒸年糕的情景。
蒸年糕的原料是红枣和黍子面。家乡是枣乡,哪家都有枣树园子,红枣从不短缺。种黍子的人家倒是不多,因为黍子产量低,招鸟雀祸害,管理比较麻烦。我家每年都在菜畦里种点黍子。父母带我们去翻地、点种、间苗、锄草,教育我们想吃年糕就得付出劳动。
黍子秧外形跟多穗谷子相似,抽穗后有麻雀来啄食。父亲带我们去田里扎草人。用木棒做骨架,谷草做皮肉,套上旧衣服,给戴顶草帽,张开的两只胳膊上挂上破蒲扇。风一吹,草人晃晃悠悠,把馋嘴的鸟雀吓得四处逃散。
黍粒易脱落,黍穗刚刚泛黄,我们就去收割。麻雀不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在我们身前身后寻寻觅觅,忽聚忽散,偷食黍粒。黍粒微甜,对鸟雀来说也是美食。
进了腊月,新年的脚步越来越近。母亲把黍子磨成细面子,当礼物送给亲友。
年味已浓,母亲开始蒸年糕。我们捡肉多、没虫的红枣,在清水里洗干净,烧水煮熟。母亲卷起袖子,戴上围裙,将淡黄色的细面子和鲜红的熟枣放瓦盆里,一边加温水,一边和面子。母亲说,水不能加多,如果面子太湿,年糕不劲道。我负责拉风箱烧火,灶火熊熊,大锅里的水滚沸,热气氤氲。
母亲把年糕整齐地摆放在屉布上。剩下的事情就是大火侍候了,风箱“呱嗒呱嗒”拉起来,火苗呼呼舔着锅底,水汽从锅沿缝隙里漾出来,土屋里一派暖意融融。
约莫半个小时,热气蒸腾的土屋浸润了香甜的气息。年糕熟了。母亲掀开锅盖,白色的热气汹涌而出直抵屋顶如蘑菇云。我们往锅里仔细一瞧,嘿,黄澄澄的年糕,红枣泛着油亮的光,有糖汁溢出,让人垂涎欲滴。母亲给我们每人揭一个放在碗里,我们顾不得烫嘴,先来一筷子,细细咀嚼,慢慢品味,绵软爽口,筋道香甜,浓浓的年味瞬间爬满心头。
那时候,母亲还用黍子面和乡亲们置换黏高粱面、黏谷子面,做出不同口味的年糕。生活好转后,我们喜欢把年糕切片在油锅里煎,煎到两面金黄,蘸白糖吃,甜在心头,喜上眉梢。香甜的年糕伴着我们成长。
岁月流转,数十年的光阴倏忽而逝。每到新年,我总会忆起儿时与父母种黍子、蒸年糕的欢快情景。那份记忆、那份温暖,已深深扎根心田。过年时,我家依然蒸年糕。因为年糕里有感怀岁月的味道、祥和温暖的味道,隽永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