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1月11日
第19版:19

二叔

■王丕立

二叔是个与众不同的人,我一直这么认为。可他的不同究竟表现在哪里?我一直说不上来。

年少时我没怎么察觉,待自己年岁渐长,经历过很多坎坷和消沉之后,二叔身上的不同竟突然在某一天兀自昭然在我脑中,他脸上从没出现过愁苦的表情,这引起了我的诧异。

二叔一生坎坷,人生的三大不幸都让他碰上了。他幼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可这样一个不幸的人整天却是乐呵呵的,时不时还哼上一些曲子,那曲中见不到一丁点哀痛和凄苦。

村里有些长舌妇在他背后嘀咕,说二叔那个人冷血,自然感觉不到疼痛。

这些话传进二叔耳朵里,他不为所动,平静地过自己的日子,用心饲养牲口,栽种自己的责任田,不时上我家来找我父亲聊天,偶尔也去老无所依的五保户家里干些力气活。

那些议论传进我耳中,让我对二叔颇有微词。我从来都是站得远远地打量他,像考证一个罕见的物种,我的内心麻木又冷硬。

若干年之后,我大学毕业去了外地工作,再回来时他已抵达垂暮之年。他的背弯得像一张竖着的牛轭,眼睛也浑浊无光,他依旧种菜拾柴,自食其力,不给唯一的女儿增添任何负担。唯一的变化是他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一个人走在山沟里唱得歌声响山谷。

我带着揶揄的口吻问他现在咋不唱歌了,二叔眼里露出孩子般的嗔笑,说自己现在也还唱,只不过声音小了许多,只自己听得到。

他挪动一下板凳,面朝向我,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过去的困难一次又一次要将他打趴下,想到自己往后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他就发憷。于是,就提振精神,用大声歌唱的方式给自己打气,这就是我们那些年听到他唱歌的缘由。

接着,他眨巴一下眼睛,靠近我耳朵小声地说,现在,他前面的路越来越短,短到耷拉着眼睛就可望见尽头,因此再也用不着那么大声给自己鼓劲了。

立时,我意识到自己误解二叔了,泪水止不住悄悄流出眼眶。二叔何曾另类过?他跟我父母等老一辈的村里人一样,一辈子向皇天后土讨生活,从没有过宽绰的日子。但他们从没向困难低头,一直用各种方式给自己呐喊助威,以便迈过一个又一个坎坷,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突然想起二叔以前经常唱的一首歌,不禁哼唱出声:平生勇猛怎会轻就范,如今再上虎山,人皆惊呼,人皆赞叹,人谓满身是胆……

2022-01-11 ■王丕立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46281.html 1 二叔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