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考入沧州师范学校,加入了学校的“绿地”文学社和“学通”社,成为一名年轻的文学爱好者。断断续续在《沧州日报》发表了20多篇各类文章。那时,逛书店成了我稍显困窘的生活中的一大乐趣。那年代,读书、写诗、听音乐是最美好的享受。少男少女周末聚在书店、图书馆,是最佳的选择。因为读书,我还结识了心仪的女朋友。她那时候长发飘飘,一袭长裙,安静地坐在书桌前。每次去看书,见不到她就觉得少了些什么。
一个周末,一本沧州本土诗人的诗集吸引了我的目光。它就是《夏天的八音鼓》(1987年中国文联出版公司出版)。爱不释手,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钱买下这本书。其中,杜吏仓老师的诗歌是我最喜欢的作品。发现杜老师同样是我们海边的人,就希望尽快能够见到他。与人打听,才知道他是赵家堡人,创办了“渔火”文学社,与我们中捷农场接壤。
但是天不遂人愿,直到毕业都没能见到他。工作后,我所在的中捷石化子弟小学,离赵家堡只有三里地,我骑着车子跑去寻访,遇到了多个“渔火”文学社社员。可惜没见到杜老师,他已经成为一名中医调去沧州生活了。这期间,我订阅《沧州日报》和国内各大文学期刊,尽力寻找“渔火”文学社成员的作品。每当看到他们的成绩,格外开心。我模仿那时沧州地区蓬勃发展的文学社,创办了“兄弟诗刊”社,与各地诗友交流。后来社团小有名气,登上了《诗歌报月刊》民间社团专号。
终于有缘与杜吏仓老师见面了,和“渔火”文学社成员欢聚一堂,开心极了。那是一群真正的诗歌狂,长头发、长围巾,一看就是个文学青年。海边人生活相对富裕,牛仔裤和诗集是必不可少的装备。第一次和他们见面,我还把一个小手帕折叠成花巾,插在西服左胸的口袋里。我与社员们经常交流诗歌创作,也恳请杜老师为我改稿,提建议。有一次,杜老师非常坦诚地告诉我,我的一首诗他不喜欢,说,不是王萌平时的水准。他还说:千万不要为写而写,年轻人还是要潜心深入生活。这时我才体会到,《夏天的八音鼓》是8位诗人几十年生活的结晶。
“海滩上那些破碎的贝壳是我的变声/白花花碎银子般,贝壳仅有的凹处/水汪汪,存着一丝月光/是我的老年”……常常不自觉地读起这唯美的诗句,为梦想的光彩而祝福,为诗者对诗歌的一颗真诚的心而感动。
杜老师是一个性格开朗、善良真诚、无私奉献的人。他是中医,也是诗人,为“渔火”文学社成员、为沧州诗人提供了很多帮助。为了救治海兴的一位诗人,我们商量好日子,我从中捷农场出发去沧州接他。他从石家庄赶回来,已经中午一点多了,连饭也没有吃。路上忽然下起了大雨,能见度极低。我笑着问:“杜老师,你害怕吗?咱今天可有点玩命啊。”他说,“你开吧,我相信你的技术。”雨更稠,车子缓慢前行,杜老师竟然睡着了。我这才想起,他太累了。
这件事也让我明白了,诗人都有一颗金子般的心。
而且,我们赶上了好年代。和文学为伍,才有着旺盛的创作热情。“渔火”文学社时时在提醒着我,当年有那样一群年轻人,他们那么青春,周围皆是阳光和爱心,生活里皆是满满的执着和梦想。我愿意称这为渔火精神,或者叫作渤海情怀。
当我的诗集《风起渤海湾》出版的时候,眼前浮动着的,还是“渔火”文学社;当我创作的组诗《渤海谣》发表时,欣喜与激动,第一时间与杜吏仓老师分享。我说,那里面有几句诗是从“渔火”文学社当年的诗歌里学来的,海边渔民嫂子们教会的。“哎嗨~呦~快下网哎/哎嗨~呦~慢收网呦”/“哎嗨~呦~网要紧哎,/哎嗨~呦~网要动呦”/“哎嗨~呦~织网的女人/网眼要宽哎/留下鱼苗,来年收呦”。
我们两个开怀大笑。
我曾在一首诗歌中引用过一句诗:回忆是一场短暂的龙卷风。只有生活在海边的人才会拥有的记忆和情怀。多年来,杜老师始终以一位诗人的情怀写作,以一位中医、渔民的理想来定位他的人生。他朴实旷达,乐于助人。作品以大海为背景充满力量和深思,给人以启迪。他还是走上央视美食节目《味道》唯一的一位沧州诗人。大海的光芒照耀着他的诗歌,也让读过他诗歌的人一再动容。
当下,沧州的诗歌创作缺少地域文化色彩呈现,缺少诗歌流派、文化现象的形成。如何凝聚力量、集中智慧,如何团结诗人激励创作,促进异彩纷呈的多元文化发展,是每一个诗歌创作者承担的使命。在这一洪流之中,我期盼像“渔火”这样的文学社团能够继续绽放,为文学爱好者们的个性化创作提供有力的依托,期盼那时白衣飘飘的社员们再放异彩。这,也是一个城市地域文化成熟的标志。
王萌
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参加河北省第三届青年诗会。入选2019年-2021年《诗选刊》河北诗人专号。作品发于《诗选刊》《诗刊》《诗林》等报刊。著有诗集《风起渤海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