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03日
第15版:15

榆钱满树的日子

■贾宝森

过去的农村,榆树是最平常的,闲院落、屋宅后、大坑边,哪怕一个角落,稍不留神,就会长出郁郁葱葱的小榆树来,更别说村外的大堤了。这些榆树像极了农村的娃娃,遍地疯跑。

在无风的日子,红通通的夕阳挂在天边,染红了整个西边的天空。蛰伏了一冬的黑牛虫儿们展开黝黑发亮的翅膀,赶集似的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在榆树的上空,飞着,闹着。熙熙攘攘,密密麻麻。不一会儿,树枝上黑压压一片了,它们是在参加春天的盛会,享受大自然给予它们的饕餮大餐。

农家娃娃一放学回家,不用大人管,都拿个瓶子呼朋引伴地跑向大堤,抓黑牛虫儿喂鸡。

堤两旁是茂密的树林,榆树、槐树、柳树……还有一些低矮的灌木。树林间偶尔传来几声鸟的啼叫,为这里增添了几分静谧。

此时的黑牛虫儿落在树叶上、榆钱儿上,贪婪地啃食着。从树下望去,一串串黑压压缀满枝条,个儿高的孩子拽弯小树,个矮的伸出双手去捋,“嗤——”一小捧黑牛虫儿便在小手中痒痒地爬了。有的孩子捋上几把榆钱儿塞进嘴里,欢笑声、打闹声响了起来。整个树林变成了孩子们的世界。

“拿瓶儿,拿瓶儿!”一只只小黑手儿捏着虫儿,小心翼翼地塞入各自的瓶口儿。如果遇到大树也不打紧,劲大的便后退几步,然后飞跑起来,使劲地踹向大树。顿时,“哗——”的一声,黑牛虫儿落了一地,它们狡猾地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装死。

孩子们呼啦一下冲到树下,飞快地捡着。女孩子们都爱干净,蹲在地上,翘着小指,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只黑牛虫儿放进瓶儿里。那些半大小子可管不了许多,他们有的坐着,有的趴着,大呼小叫着用小黑手把黑牛虫儿往自己的怀里扒着。有一小堆儿了,便抓将起来,一把摁进瓶子里,不一会儿便有半瓶子。

太阳渐渐落山,村子的房顶上也都冒起了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饭香的味儿,孩子的瓶子里也都装满了黑牛虫儿了。他们眯缝着眼睛从瓶口里向里望去,熙熙攘攘,千千万万的小爪在瓶子里爬着,用耳朵在瓶子口听,嗤嗤拉拉,这种感觉让孩子们心里痒痒的,仿佛他们手里握着的是那温热的鸡蛋。

村子里此时也热闹起来,猪叫声、鸡鸣声此起彼伏。

“我娘说了,黑牛虫儿捡够一瓶儿就给我炒个鸡蛋!倍儿香的那种!”

“我娘也是!”

“我娘也说了!”每个孩子都不愿落后,他们怀里抱着瓶子,不管娘说过没有。

每个孩子眼前都会浮现出那动人的画面:两块灶砖斜斜地支着,柴草在砖内冒着火苗,火苗上有一个小铝勺不停晃动着,勺内的油冒着烟。“滋啦”一声,鸡蛋液倒进勺里,一股香气扑鼻而来,黄白相间的炒鸡蛋便抖抖地放入碗中了。

一进门儿,我便举着瓶子大声喊起来:“娘,看!”那神态俨然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

外间屋儿雾气缭绕,熊熊的火苗舔着锅底,娘咕嗒咕嗒地拉着风箱。锅边儿弥漫着榆钱儿饭的清香。不一会儿,饭熟了,掀开锅盖儿。热气翻滚着升上屋顶,在屋顶的上方弥漫着。煤油灯跳动着如豆的火苗儿,映红了娘慈祥的脸。

娘把篦子上的榆钱儿饭端出来,撒上一把盐花,点上几滴香油,绿的榆钱儿,黄的玉米面,我的嘴里早已是水津津的了。

“先给大功臣盛上一碗!”娘看着我吃,微笑着。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香、软、糯,不一会儿,肚子便像小锅一样鼓了起来。

清晨,太阳刚刚升起来,农家的院子便光亮了起来。大公鸡们早已在鸡窝里喊破了喉咙。孩子们不用大人吩咐,早已起身跑到鸡窝旁,一股骚臭味儿热乎乎地扑面而来。他们不管这些,一块砖、两块砖地搬开。鸡们早就不耐烦起来,在窝儿里挤着闹着,踱着步子,“咯咯”地小声地叫着。“啪”的一声,鸡窝一打开,鸡们一窝蜂似的涌出来。

孩子们拿出盛满黑牛虫儿的瓶子,拧开盖子。倒出一把虫儿,向地上一撒。鸡们便飞着、跳着向虫儿扑去,“笃笃笃”地啄起来。孩子撒出第二把、第三把,鸡们全都撅着尾巴,地面上是不停跃动的鸡的脑袋。

孩子望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也像太阳一样暖,满脑子是白白的鸡蛋,娘的笑脸。

2021-12-03 ■贾宝森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42698.html 1 榆钱满树的日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