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乡下老家,都会提前电话告诉爹娘。他俩依然守着乡下的老屋,故土难舍。每次爹娘都是坐在院子里,或者在院子里干些手头农活,以这种方式等我,迎接我。
迎接我的还有一群麻雀。
它们一飞而散,落于檐上、树间或闲置的农具上,总之不飞远,不离开院子,仅是拉开我和它们之间的距离。这群麻雀盯着我,虽然在它们眼里,我不啻于庞然大物,但它们眼神分明传递出不屑和愤怒,没有一丁点儿惊慌。我是不速之客,是外人,是侵入者。在叽叽喳喳略显急切和高昂的叫声里,我听出了声讨和谴责。
我有些局促不安。
其实,我早知道这群麻雀的存在。它们是一个家族,不断繁衍,逐渐壮大。开始只有几只,现在成了一群。之所以说是一个家族,是因为其中几只麻雀我每次回老家都能看到,一眼便能认出,是家族的长者。其余的应该是后辈,如村子里的娃儿,明明和我是一个村儿,却互为陌路。如诗句“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欣喜中顽固地植入几缕苦涩。
对于这群麻雀,我是又爱又恨又嫉妒,各种滋味掺杂。它们明目张胆地占领了我的家,理直气壮地分享了属于我的父爱。
院子里晾晒着玉米,上面落了一层麻雀,不停啄食。麻雀沐浴着阳光,悠闲、慵懒、富足。我有些心疼,父亲起早贪黑,辛苦劳累,种了几亩庄稼,它们竟不劳而获。疾步上前,双臂前伸,作驱赶状。麻雀慢慢撤退,我不断逼近,最终它们不情不愿地飞走。再从屋里出来,麻雀又落在玉米上,我又驱赶。
如此反复几番,直到父亲来到院子里。再次驱赶时,那些麻雀竟然不飞,纷纷转移,躲到父亲身后,寻求父亲的庇护。父亲也正是这样做的,难得幽默一次,“麻雀又不会种地,吃点玉米没啥,又吃不了多少。”
万物有灵,麻雀知道父亲不会伤害它们。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一只兔子,我经常喂它,时间长了,放学回到家,它便跑到我跟前。我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掌心,蹲下来。兔子便吃我掌心的苹果,时不时用毛茸茸的身子蹭蹭我的腿,作亲昵状。我把兔子当做朋友,而父亲,把麻雀视为亲人。
忽然明白,为什么父母晚年养了鸡和大鹅,养了狗,他俩需要这种鸡飞狗跳的喧闹来增添家里的生气和活力,和麻雀和睦而居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对父母的陪伴,还不如一群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