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棉花收获的季节,母亲都要背着两大包带籽棉花去加工。母亲念叨着,天冷了,该添床新被子了。
天气晴好时,母亲在院子里铺两张席子,用毛巾细致地擦干净,喊着我一起把被里抻好。然后,母亲把大坨的棉絮撕开,一层一层铺平。待到棉絮薄厚均匀,“噌”的一下,母亲麻利地抖开被面,被面上红艳艳的牡丹花在阳光下肆意怒放,拖着长长尾巴的凤凰骄傲地展示着羽毛,整个院子里明媚生动,犹如春天。
母亲低着头,油黑的齐耳短发散落下来,头发泛着柔和的光,嘴角微微翘起,轻轻地哼着歌。
母亲戴上顶针,开始穿针引线。她一会儿双臂高高举起,一会儿又埋下头快速拉扯针线。只看见小小银针上下翻飞,只听见针线穿过棉花的声音,不一会儿,棉被上就留下了均匀的针脚。
我想,母亲新做的棉被,一定是缝进了秋天的云朵,是又白、又轻、又柔软的云。我的脸贴在被子上轻轻地蹭着,新棉被有淡淡的草木清气,还有阳光的味道,像是母亲的怀抱,让人贪恋。
那年我上高二,功课紧,平时吃住都在学校。中秋刚过,天气突然转冷,温度一下子降了十几摄氏度。晚上,我回到寝室,手脚冻得发麻。我钻进单薄的被子里,像虾一样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背着被子来了,脸被风吹得通红,眼睛里却是热腾腾的:“闺女呀,怪妈没看天气预报,让你受冻了。”
从村里到县城的学校,有30多公里的路,不知我的母亲顶着星光,在寒冷夜里跋涉了多久。我每每忆起时,心就像蜂蜇似的疼。
时光荏苒,我带着母亲缝制的棉被,越走越远。北方的冬天,天寒地冻,晚上,我裹在母亲做的棉被里,任西北风呼呼作响,心暖梦甜。
一床软软的棉被,虽有点笨拙、土气,但踏实、温暖。一针一线,母亲的指尖流走了多少光阴,又缝进去了她的多少期盼?不管我们和母亲隔着几程山水,倦时、累时、痛时,拥着母亲缝制的被子,做一个长长的梦,天涯不远,寒冬有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