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市区北郊,我发现一片芝麻地,已经结荚,株株芝麻秸如长鞭耸立。我很多年没看见种芝麻的了,它们勾起我许多回忆。
农村刚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几年,我家在闲散地种过芝麻。芝麻产量低,不能种重茬,但父母每年都要种一点。
芝麻春末夏初时播种,易管理。父母带我们去间苗、锄草,让我们懂得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道理。
芝麻开花自下而上,每开一次花就拔高一节,接着再开花,再继续拔高。所以有“芝麻开花节节高”的谚语。粉白色的芝麻花朴实无华,一簇簇挤在秸秆上。无论是含苞待放的,还是盛开的,花儿都朝下,就如埋头苦干、不事张扬的农人。每一朵花都能结出饱满的籽粒,不像南瓜、丝瓜,花开得繁多,也热烈,但并不是每朵花都结果。
深秋时分,每一棵芝麻秸从脚到梢都缀满了饱满的芝麻荚。这是我们最欢喜的图景。
待到叶子枯黄,就该收割芝麻秸了。如果收获过晚,籽粒会落在地里。割芝麻秸要选择在早晨,有露湿,芝麻荚不裂。把芝麻秸运回家攒在屋顶,阳光充足,便于晾晒,还可以避免鸡羊祸害。
忙里偷闲,母亲带我上房顶敲芝麻。母亲搬起一捆芝麻,梢朝下放笸箩里,左手扶住,右手拿棍子先敲根部,再一下接一下敲到梢。砰砰砰,芝麻荚炸裂,籽粒哗哗落到笸箩里,细碎而急切,那声音最动听。秸秆上有一种叫“臭大姐”的飞娥,被震得四处乱飞,如果碰到脸上、手上,会染上一种很难闻的气味,久久不会散去。敲完之后,把芝麻秸原样攒好,继续晾晒。要敲几次才能收干净。
我会迫不及待抓把芝麻, 吹去浮土,放进嘴里,嚼得口舌生香。母亲总是提醒说,不要吃生芝麻,肚子里易生虫子。
在那贫寒年月,芝麻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奢侈品、是稀罕物。母亲卖掉大部分芝麻补贴家用。母亲擅长炒芝麻盐,小火慢烧铁锅,炊帚不断翻动芝麻,香气弥漫农家土屋。
金黄色的芝麻出锅后,加点盐,用擀面杖轧碎,吃起来咸香爽口。把窝头掰开,撒上芝麻盐,吃起来喷香、细腻。凉拌萝卜丝、黄瓜、小青菜时,撒上一些,吃起来香透肺腑,还有暖胃、润肠的功效。吃面条时浇点蒜汁,撒上一层芝麻盐,用筷子高高挑着吃,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在那缺衣少食的艰苦年代,一把芝麻盐是舌尖上的美味。贫寒的日子幸有芝麻调理得有滋有味。
这些年,党的农业政策好,提高了农民的劳动积极性,乡亲们辛勤劳作,埋头苦干,起早贪黑,从不吝惜汗水,连年增产、丰产。百姓的日子越过越香甜,就如芝麻开花,节节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