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姑的儿子撞死了人。今天萍姑又找到我,我实话实说,现在很多车祸家属得不到应有的赔偿,肇事人没有赔偿能力,法院不执行,也是一点儿办法没有……萍姑摇了摇头,那是一条人命啊!咱不能那么做,就是砸锅卖铁咱也要赔人家!后来,我听说萍姑道歉、赔礼、安葬一切都按合理合法的程序进行。该赔的钱,该做的事,萍姑毫无二话,都干干脆脆没有犹豫地处理了。即使欠了大笔债务,还是尽量满足了家属的要求。这就是萍姑,她明白很多人不懂,不愿懂的道理。
萍姑九岁时,正是上学的年龄。比她大的哥哥上学去了。萍姑问爸妈,为什么哥哥可以上学,我不可以呢?爸妈说,女娃不需要上学。萍姑不哭也不闹。爸妈还说,萍姑的责任,是照看比她小几岁的弟弟。她就说,好。
一天天,一月月,姐姐的背就是弟弟的摇篮。萍姑的童年就是弟弟的陪衬。因为一点可怜的男儿特权,弟弟每次与萍姑吵架,总在爸妈的插手中大获全胜,而萍姑却每次都委屈地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那些年,乡下每五天有一个赶集日,爸妈赶集回来,除了必须采购的日用品,总要为弟弟买一些零食吃,放在一个只有弟弟知道的秘密抽屉里,不许姐姐碰。
一天傍晚,姐姐和母亲在堂屋里磨面,石磨发出呜呜声,父亲在火塘边烤火。弟弟照例偷偷地打开秘密抽屉,却突然大哭起来。萍姑听到后,停下手中的活,跑过来悄悄地对弟弟说,弟弟不哭,姐姐下次不敢了,央求的语气里满是恐惧。弟弟却不依不饶,像一只被石磨压住尾巴的老鼠,开始断断续续地哼哼唧唧。
不明就里的父亲烦了,决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于是弟弟像逮住机会复仇的恶毒小丑,告诉父亲,姐姐发现了他的秘密抽屉,把零食吃了。
父亲于是站起来,抓起火塘边的吹火筒,冲到堂屋里,照着姐姐的腰和脚一顿暴打。姐姐跳动着疼痛的双脚,痛哭起来。那一晚,弟弟首次品尝了人生中苦涩的胜利。
每日清晨,鸡鸣三遍,母亲就催着姐姐起床。这种时候,弟弟通常还在美梦中,离起床还有两三个小时。起床后的姐姐,先把火生起来,烧上一壶水,后面起床的父亲和弟弟起床就有热水用。妈妈在厨房剁猪菜,姐姐帮忙在灶膛里加柴,做完这些,天才大亮。弟弟起床的时候,姐姐已经背着筐出门了。春夏,她踏着田野的露珠,秋冬,她踩着满地的清霜,奔跑在寂静的田野中寻找野菜,为家里的几头肥猪准备第二天的食物。
姐姐忙碌一年,到了寒冬腊月,就是检验一年成绩的时候,家里的几头肥猪到底有多健壮,全系在姐姐一个人的肩上,她责任重大。年底杀肥猪,几乎是全家人劳动一年的梦想和期望。
弟弟曾陪姐姐到田野摘过野菜,他们比赛,看谁的竹篮装得又满又尖,姐姐每次必胜,篮子里的野菜鲜嫩可人,不仅满了出来,还压得铁铁的。弟弟篮子里的野菜,总是枯老难看,而且十分蓬松。唯有一次,弟弟篮子里的野菜冒出了篮子口一大截,还压得铁铁的,姐姐的野菜刚刚满至篮子口,她高兴坏了,笑着说:“终于输了一次,以后可以轻松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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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敬
沧州市作协会员。作品发于《诗选刊》《沧州日报》等报刊,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