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在白天观看星星。
“你又让我没完没了地收拾屋子。”我把四肢摆放在家里的不同位置,这样,她们就能很快地收拾好一切,我的四肢就是我的孩子。“你从来都分不清筷子和勺子。”我把家里的一切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否则他在饥饿时很容易把灰尘当成面粉。屋子里在不停地漏水,我被淋成一个插满野草的土地,掉下来就是一个墨绿色的双星泡泡。“你把星星放错了位置,掉下来的雨水都成了你的星星。”
在白天我会失去这个和我相处三十五年的丈夫,他总会在夜晚出现,用透明的塑料杯装满捕获的星星。他擅长在雨天向我走来,屋子里落满他捕获的星星,“星星就是雨水。”他总是这样对我说,仿佛我很愿意忍受他的欺骗。
他是在一个下雨的清晨出现在我家的门前,我一见就知道他是一名教师,他要来为山村的孩子献礼。墨绿色的清晨让春天一去不复返,油棕色的土地长着白花花的野草根,路边的行人都把太阳穿在身上,他们的孩子有着白纸一般的翅膀,所有人都愿意在他们的翅膀上画画。
他在白天去学校上课,晚上和我居住在一起,处于对他尊重,我把房子借给他居住。外面狂风暴雨,我忍着疼痛吃天上掉下来的冰雹粒子,他们一进入我的肚子就相互打架,寒冷不习惯有温度的胃。
出于贫穷他成为我的丈夫,出于尊重我成为他的妻子。大概我们是在梦中举行的婚礼,一觉醒来他就成了我的丈夫,我们经常在晚上一起做梦,做几次梦就结几次婚,我总是忘记我们到底认识多长时间了,他究竟在什么时候成为我的丈夫。对于记不清的事情我们从来不说,对于记得清的事情也从来不说,这样能避免争吵。
他爱上了在白天捕获星星的毛病,我一直觉得他得了肠胃病,他会没日没夜的放着臭屁,有好几次火灾都是被他多余的屁点燃的。“吃的太杂总会着火。”他把他的食物拿给我看,“枯萎的草根会在人的胃里发芽。”他总是这样欺骗我,我可不是一个三岁的小傻瓜。
人们把他从学校里赶出来,紫红色的胸膛瞬间瓦解,我捡起他破碎的心,用粗麻绳慢慢地缝补,我可怜的丈夫,缝补好的心竟要比正常人的心大六倍。“这不得不让我心思沉重。”
我被我的眼睛欺骗了,他并不是一名教师,可怜的山村孩子没能等到一个从天而降的教师。我一提到这件事他就对我生气,可是他又不知道如何生气,他总是会用没完没了的语言证明他在生气,是没有任何情绪的语言,你会被他没完没了的话搞成脑溢血。他一直都认为他是一名教师。“我能够教给每个人知识。”我把他的心重新安放在他的身体里,冰冷的紫红色血液在我的手心里抽搐成一张五官错位的人脸。“我能够教给每个人知识,但我永远也不会成为教师。”我开始怀疑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他每天去学校,假装他仍然还是教师,假装每天都在上课。所有人都在嘲笑他,他却毫无察觉,我是真的怀疑这个世界给了每个人一双不一样的眼睛。
很快,山村的学校就干不下去了,山村里已经没有教师了,人们都开始不约而同地选择逃离山村。“你知道,我是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他拉着我的手把他一生的浪漫都用尽了。母亲开始了一个人的逃亡生活,她已经八十多岁了,刚学会如何入睡就要学会如何行走。“你又把屋子弄脏了,要每天打扫才能避免他总是把灰尘当成面粉,他既是你的丈夫又是你的儿子。”我把母亲的生活变成湿漉漉的,我只要轻轻地拍她一下,她的身子就开始漏水。“你一出生把眼泪都安在了我身上。”我看着母亲把行李背在肚皮上,她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家里的蛇皮袋子,把她的指甲全都埋在了土里。
他在荒凉的学校成为星星猎人,他总是在白天观察星星,用一个透明的塑料瓶,把星星装在里面。
“你为什么要在白天捕捉星星?”我把塑料瓶打开,里面除了有一股难闻的油漆味之外什么东西都没有。这样我想起了他不做教师的时候,他每天都会让我成为他的学生,他让我在生活中演戏,墨绿色的草皮叶子压在棕灰色的凳子下,我湿漉漉的小脚丫竖立在滴满木屑的凳子腿上。“我不愿意让大雨磅礴。”我冲出屋子,阻止了我脚底的大雨,为了某一件虚荣的事情,我把自己典当给了生活在幻境中的星星猎人。谁让屋子在白色的天空中移动,谁就全身涂满黑色的油漆。混着油漆味的瓶子蹦出许多星星,那些星星一落地就成了我们眼中的石头。
我不能再忍受他的欺骗,他把很多事情都搞混了,他明明不是教师,明明把星星变成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砂砾在磨碎我抽搐的紫红色乳房,星星猎人扛着枪在晚上出走,白天到达。
南音
本名刘锐,2000年生于沧州,现就读于三亚学院人文与传播学院。曾获海南省诗歌邀请赛三等奖,作品发于《青年作家》《青春》等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