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8月03日
第18版:18

运河水长

□张华北

当虎子一个惊醒,从窗棂格子看见那月亮已西沉时,赶紧挺身起来穿衣穿鞋。炕上的媳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天还早呢,不再睡会?”“不早了,得走了。”虎子轻轻把那只柔软的手扒拉在一边。走到院子,把被子褥子捆绑在那辆木轮子车上,一边是一捆苇帘子一副抬筐一条扁担,还有那张闪着寒光的铁锨。“吱呀”一声,媳妇推门递给他一个布兜,里面是两件衣服、一副针脚密实的膀垫,还有两个碗一条毛巾。“布兜里有几个馒头,路上饿了就吃啊。”

五更时分,虎子在队部敲响了挂在那棵老槐树上的破犁头,他是高级社里的小队长,全村几十个男劳力就要奔赴几十里外的大洼。大洼要开荒种稻了。

大洼边一长溜的窝棚连成一条巨龙,把后来被称作南大港的亘古大洼缠绕了一百二十里,来自沧州四县的汉子们,迎着朝阳起身,披着月色收工。几万把大锨挖开脚下的泥土,那泥土带着盘结的芦根堆满大筐。两两一组,抬起大筐,登上堤顶。虎子的大锨是旧锨头焊接了一段弧形钢板的,磨得锋利。干得浑身冒汗时,像许多爷们一样脱去小褂,露出黝黑的胸膛。清晨,当汉子们卸下一天的重负还在酣睡时,用作厨房的窝棚已升起炊烟,那些乳白的烟云横向飘荡,继而融合,如拉不断的丝绸弥漫在大洼。夜晚,昏暗的马灯挂在窝棚上,听一段洼里狐狸精的故事,唱一段《小寡妇哭坟》,咿呀间窝棚里已是鼾声大作、磨牙声起。那年,这个三十多万亩的大洼围上了大堤,周边千年的盐碱荒滩被拖拉机后雪亮的犁铧翻起,不毛之地不再沉寂。

那条明代弘治二年开挖的浮河,从捷地沿坦荡的草洼地伸向东北,直向岐口与大海相接。四五百年间,运河之水滔滔而来,或奔流入海,或决堤泛滥。如今,大水有了最好的去处。大洼成了大水的归宿地。

那年夏,已是农历七月之尾,运河水来了。浮河的闸口处水流汩汩涌进大洼。运河之水洗去盐碱流淌进肥沃的稻田,金黄破天荒把昔日荒原染出炫目的色彩。

六十多年后的一个晴朗的夏日,虎子站在大洼港堤树木浓阴里,望着烟波浩渺的水泽和游弋的水鸟。对身旁已是初中生的重孙子小虎子说,这里就是我当年挑港的大堤。

张华北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十余部。获第三届冰心散文奖、河北“文艺振兴”奖、“孙犁散文”奖等奖项。

2021-08-03 □张华北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30757.html 1 运河水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