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27日
第15版:15

醉枣

■李俊英

枣醉,当然要有一定的缘故。枣不是人,没有长手,也没有长嘴,不能端起杯子把酒倒进嘴里,但枣真的会醉,且比醉的人要好看。又红又亮又甜蜜,像饱满的岁月、惊喜的心情。

人虽然没醉枣好看,醉枣却是人醉的。

秋天,最矮的那株草也结了籽,最丑的那朵花也结了果,枣子更是在枝头挂起一盏盏红通通的小灯笼。小灯笼在风里待不住了,一吹就掉。人赶紧走来,拿着竿子,敲打枣枝,枣子们如密集的红雹子,“噼里啪啦”地聚向地面,人们捧起捡起,收进袋子,背回院子。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啊,十个指头伸出来,有的长、有的短。枣子们呢,春天里一同开花,一同结果,到了秋天,总有熟得早的、熟得晚的。

熟得早的,浑身再也找不到一点绿的地方,手一捏,软软的。它们会在干净敞亮的场地晒着太阳,不几天,皱褶了身子,浓缩了甘甜。它们被妥当地收好,等着有一天蒸进年糕、包进粽子。

熟得晚的呢?半青半红着,手一摁硬邦邦的。说来风马牛不相及,每当看到这样的枣,我就想起苏东坡的词:窗户湿青红……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高妙的词醉不成枣,醉枣需要粗糙的手、清冽的酒、洁净的瓷瓶。

拾棉花、剥玉米的手不娇嫩,但醉起枣来却灵巧得很。它们把身上有裂纹的、全青的枣拣出去,有裂纹的枣沾上酒会烂,全青的枣太生,醉了也不甜不酸不好吃。

这份工作很繁琐,粗糙的手收拾了碗筷,在家人午睡时忙活起来,不能占用下午呀,还有小麦要播种。

枣子拣好了,拿半湿半干的细布擦,清去上面的浮尘,晾一晾,把水气晾干。吃饭的碗擦得亮亮的,倒上透明的白酒,抓一把枣子放进去,在酒里滚过。一个小口大肚的大瓷瓶,早张着嘴等着了,用筷子把沾匀酒的枣子一个个拨着滚进瓷瓶。一个个滚呀,一个个滚呀,瓷瓶终于吃满了。抱着瓷瓶摇一摇,枣子摇瓷实了。把油绿、肥大的苘叶一层层盖在瓶口上,细绳扎紧,细土掺水和泥,糊在苘叶上,不留缝隙。瓷瓶搬到阴凉处,一瓶枣醉好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了。花鸟的春天要等待,诗酒的相见要等待,人间的美好都需要一个等待呢。

秋收了,冬藏了,第一场雪落了,檐角挂起冰凌了,进腊月了,过小年了,糖瓜祭灶了,醉在瓷瓶里的枣子可以启封了。

扒去干硬的泥巴,掀去已经变成土黄色的苘叶。哇!一股散发着浓烈酒香的甜美气息扑面而来。赶快拿来大碗,搬起瓷瓶,把枣子倒出来吧。这是朱玛瑙、红樱桃啊!不,玛瑙樱桃哪有这般喜人,迫不及待地抓起枣子放进嘴里,多么美妙的口腹之享啊!有嘴真好,有肚子真好!

一次两次、三次五次,瓷瓶在人的咀嚼声中无奈地空了。空瓶放在闲处,过了许多时,还隐约飘出丝丝缕缕的醉枣之香。

2021-01-27 ■李俊英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12247.html 1 醉枣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