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英
在都江堰古城,每天游人络绎不绝地从各地赶来,热闹喧哗的老街车水马龙,商家兜售拉客的声音不绝于耳。但是,在一个地方,这些喧嚣都被一种无时无刻不在的巨响声吞没了。
循着声音,来到一座长长的木质廊桥。桥端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典楼阁,飞檐斗拱,上书两个苍劲大字——南桥。南桥是跨水通行之桥,也是拦水之坝,还是汇聚各地观光客的观水长廊。一条披挂银色大氅的大河狂呼怒吼着从北方奔涌而来,经过南桥,又在诸多游人的围观注目中向南奔涌而去。
这穿云裂谷、日夜相继的水声是古城之声的千年主角。它就是岷江,四川人的母亲河,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支流之一。
不少游人被这浩大的声音吸引,一路寻来,围在岸边观看。水流势如破竹,雷霆万钧,昭示了巨大的动能和古城的地势。一路往北,表面如履平地,实则是渐行渐高。水就是从更远、更高的地方,从秦岭,从岷山,从横断山脉,从四姑娘山,翻山越岭、辗转千里汇集而来。
岷江水最初是自由的、野性的,也是泛滥的。2000多年前,秦郡守李冰带领古城人淘滩作堰,掏沟挖渠,将它分流而治,引水入河。从那时起,它泽被下游万顷良田,成就了天府之国的膏腴之地。
眼前,在两岸相隔十来米宽的渠道内,岷江失去的自由和野性化作洪荒之力,在江底搅动、翻滚、推攘,制造出令人生畏的奇景杰作——怒潮翻卷,涡流如沸,浊浪排空,万马奔腾。它怒嚎、嘶吼、呐喊、咆哮,如出山的猛龙,发泄着长久受困的威力。
我凝视着如风雷滚滚前赴后继的洪流,恍惚间感觉这像一个时代的大潮。没有一滴水不被裹挟在这强大的潮流中,唯有如此,一滴水才能抵达遥远的东海。滔滔一江水对于每一滴水的不可抗拒性,正如滚滚时代潮流对于每一个人的不可抗拒性。
细看江流水,在每一个须臾,总有一股水脱离了主流,有的想攀爬上岸,有的在回旋处试着逆行;有的长驱直入急急而过,有的打着旋慢慢悠悠;有的冲到岸边,被无情打回,又无畏地向中心急流发起搏击。似乎每一股水都有自己的桀骜不驯,都在努力探寻一条自己的路。我在同一处同时投下两片树叶,它们一起落水,顷刻间分道扬镳。如果说水是活物,那么,这一江的活水让我看到的不只是一个生命体,是很多个生命体,很多股力量;每一股水流都展示了与众不同的性格;每一股水流,甚至每一滴水,都充当过与大潮博弈的勇士。
夜深人静,南桥游客散去,在旅社里进入了梦乡。岷江水仍在蛟龙般翻滚,虎豹般嘶吼,一往无前。我寄宿于江畔,聆听着那惊天动地、振聋发聩的天籁之音,感悟它蕴含着的丰富内容——叹为观止的自然景象,至刚至柔的生命力量,天人合一的生态和谐,和而不同的精神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