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7月12日
第04版:04

90后、00后的他们选择了一份特殊的职业。他们克服心理等方面的诸多挑战,希望给逝者最后的体面和尊严——

殡葬行业中的年轻人

李佳丽与逝者家属沟通

本报记者 张 丹

7月6日上午,张子浩接了一个电话。

放下电话后,他收拾工具,很快出了门。

他要抓紧时间,为一位去世的人做面部缝合。

让逝者更有尊严

24岁的张子浩是沧州一家殡仪公司的工作人员。

张子浩是山东人,2021年从长沙民政职业技术学院殡葬管理专业毕业后,来到沧州工作。

说起选择这一行的原因,张子浩开玩笑说,自己性格内向,当时就想选个少说话的专业。

但真进入这一行才发现,工作起来,他说的话一点儿都不少。

在学校的几年,张子浩对殡葬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

“我们的工作不仅仅是为逝者办一场葬礼,更要让逝者走得更有尊严。”张子浩说。

工作3年,张子浩已经记不清参加过多少次葬礼,但他记得他的每一次缝合,都让逝者走得很有尊严。

缝合,在殡葬行业中是个技术活。张子浩最擅长的就是这项技术活。

实习的时候,张子浩跟着老师,慢慢消除了对缝合逝者的恐惧。

“一般需要缝合的人,多数是因为意外去世的,面部可能会有变形。”张子浩说,第一次看到那样的逝者,确实会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会产生一些不适感。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到了考验殡葬人的时候。

张子浩遇到过气味比较大的逝者。“刚开始,我是戴着口罩强忍着难闻的气味,等到工作起来,注意力就转移到怎么能将逝者的面部缝合得更好看一些上,感觉气味也就没那么大了。”张子浩说。

除了要面对视觉上、气味上的挑战,张子浩说,作为一名缝合师,还要面对体力上的挑战。

张子浩曾经和同事缝合过两位逝者。这两位逝者是母子,遭遇车祸去世。因为被汽车碾压,逝者头部已经被压扁,面部血肉模糊。

为这两位逝者做缝合,难度比较大,但缝合好了,会让家属看到逝者正常的模样。

张子浩和同事是在中午12点多进入太平间开始为逝者做缝合的。

“说实话,刚看到逝者的那个样子,我一点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张子浩说,但在和家属沟通的过程中,他又感受到了身上的责任。

缝合从下午将近1点的时候开始,等到缝合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3点。

“缝合结束时,最大的感受就是累。”张子浩说,因为这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是全程站着做的缝合。

逝者家属看到被缝合好的逝者,流着眼泪和张子浩说着感谢,感谢他帮逝者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张子浩说,那一刻,他所有的累都觉得值了,也是在那一刻,一个殡葬人的价值得到了体现。

“全能”殡葬师

34岁的刘钊,算是“半路出家”的殡葬人。

说起自己的专业,刘钊说和殡葬半点不搭边。他是青岛电影学院摄影专业毕业的。

而说起自己干殡葬的原因,刘钊说,算是受电影的影响。

电影《入殓师》《人生大事》让人们在银幕上看到了殡葬师的日常,也对这一行业有了更深一些的认知。

刘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做殡葬行业的想法。

一次偶然,他在网上看到了招聘殡葬师的信息,带着好奇,他应聘了。

起初,刘钊只是想做一名司仪。“感觉这和我在电影学院学的知识还比较搭边一点儿。”刘钊说,但如今,他已经成了殡葬行业的“全能”。

和张子浩不一样,刘钊在做殡葬行业前没有学习过专业的殡葬知识,也没有在工作前接触过逝者。

刘钊还记得他第一次接到通知,要将逝者从家里拉到殡仪公司时的感觉。

“既有点儿兴奋又有些紧张,我当时想我见到逝者可能会害怕。”刘钊说,可当他见到逝者的第一眼时,心里瞬间就平静下来了。

刘钊说,那是一位比较慈祥的老人,老人的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能是因为想起了自己家的老人,刘钊当时就在心里想着,一定要把各个环节做好。

老人的葬礼是刘钊主持的。

在工作之前,刘钊他们经过了专业的培训,了解家属在亲人去世后的一个心理变化过程。作为殡葬人,要帮着家属做一些事情,也要让家属悲痛的情绪得到释放。

葬礼结束后,逝者的家属握着刘钊的手,要跪下跟他表示感谢,感谢他让老人走得很体面。

刘钊说,那一刻,感觉这个职业的价值有了具象化的表现。

尽管他的妈妈还是嫌弃殡葬公司的工作服晦气,不让刘钊穿着回家;尽管他的爱人还会在他值夜班时,吓得回娘家,但她们支持刘钊在这一行业走下去。“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人生的终点,我希望每个人的人生终点都能体体面面。”刘钊说。

为逝者化妆

22岁的刘香是湖北人,毕业于武汉民政职业学院现代殡葬与管理专业。

说起选择殡葬专业,刘香说是缘于一次电视节目。

在电视节目中她了解到殡葬专业很多的内容和意义,所以在高考报志愿的时候选择了殡葬专业。

和张子浩一样,刘香在专业学习中知晓了殡葬行业中的各个环节。

但她最感兴趣也最擅长的是化妆。

女孩子天生爱美,作为一名女殡葬师,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工作,让每一位逝者也能在人生最后一程,呈现给家人最好的一面。

2023年初,刘香来到沧州工作。短短一年多时间,她已经记不清收获了多少逝者家属的感谢。

因为经过专业的学习,所以刘香在给逝者化妆时有一个原则,就是让逝者的面容看上去自然又精神。“让逝者像化了淡妆的人睡着了一样,这是我的目标。”刘香说。

就是这样一项简单的工作,也会遇到很多挑战。

今年春天,刘香接到逝者家属电话,希望她给逝者化妆。

逝者是溺水死亡,所以当逝者被推到刘香面前时,面部已经肿胀发紫。

“不仅仅是这样,逝者的嘴巴处还在不断地往外流血。”刘香说,作为一个年轻的女孩,虽然曾经在实习时跟着老师有过很多次给逝者化妆的经历,但那一次见到逝者时她还是有些紧张和害怕。

但看到家属信赖的眼神,听到家属不断地嘱托,刘香就没有那么紧张了。

她根据专业所学,止住了逝者嘴里往外流的血,然后用油彩开始为逝者化妆。

当刘香给逝者化完妆,抬起头来问家属怎么样时,家属说感谢时还说了一句“真的很专业”。

刘香说,就是这句话,让她有了被认可的感觉。

有一次,刘香发现一位逝者的头发已经很脏。

在给逝者化妆之前,刘香让家属用脸盆打来了水。她蹲在逝者的头前,像给自家亲人洗头发一样,为逝者洗干净了头发,才开始为逝者化妆。

“因为逝者是一位30多岁的女性,同样作为女性,我希望她能干干净净的被亲人看到。”刘香说,其实为逝者洗头发不在她的工作范围内,但她愿意为逝者做这些。就像她曾经看的电视节目里说的,她觉得这是她工作的意义所在。

直面生死

“过好当下”

23岁的李佳丽是沧州人。在两年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从事殡葬这一行业。

李佳丽大学学的是酒店管理专业,毕业后留在天津的一家酒店做管理。

李佳丽的父母愿意她回家乡工作。算是和父母“赌气”,李佳丽回家后选择了这一行业。

和刘香不一样,李佳丽没有专业的技术,更多从事的是“忙活事儿”的角色。

当逝者被接到殡仪公司,李佳丽要帮逝者刮胡子、理发、擦拭面容、穿寿衣甚至还要剪指甲。

李佳丽不是殡葬专业出身,刚开始为逝者穿衣服时,紧张和害怕是难免的。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紧张,李佳丽会在为逝者穿衣服时,跟逝者“说话”:“现在咱们开始穿上衣,我会尽量小心点,别把你弄疼了”“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你的头了”……

随着接触的逝者越来越多,李佳丽再见到逝者时已经不会紧张,但现在她给逝者整理仪容或者穿衣服时,还是会跟逝者“说话”。

人生最后一程,她希望每一位逝者都会作为一个有尊严的人被对待。

李佳丽曾经接到一位逝者,是一位年纪比较大的老人。逝者被接到殡仪公司时,头发、胡子很长,手指甲也很长。为了让老人走得体面,李佳丽为这位逝者理了发、刮了胡子、剪了指甲、擦拭了面容。当她给老人擦拭完毕换好寿衣后,她觉得老人的面色慈祥,嘴角是微笑的。

李佳丽也会听到一些闲话,“一个小姑娘,干这一行,不知道怎么想的。”

李佳丽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她干了殡葬行业后,男朋友一家人不停地劝她换工作。因为她没换工作,男朋友和她分手了。

刘钊说,自从他干了这一行,叫他一块儿出去吃饭的朋友越来越少了。

张子浩的许多亲戚到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干殡葬行业。怕父母“抬不起头”,每次回家亲戚问起他的工作时,他会说做服务员。

因为见过很多“死”,所以他们更在意“生”。李佳丽和刘香两个女孩常常会坐在一起,讨论“生”的意义,如何才能让自己的生命更有价值,最后她们得出的结论就是:过好当下每一天,陪伴好自己的家人。

张子浩说,他理解亲戚朋友的想法,因为中国人对于死亡向来是比较“忌讳”的。

但他相信,随着越来越多年轻人选择殡葬行业,随着这一职业标准体系的不断完善,人们对殡葬行业的偏见会逐渐减少。

“我们正在勤学苦练、迅速成长。”张子浩说,希望殡葬行业的年轻人能为这一职业“代言”和“正名”。

(本版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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