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之年的我，每次想起年少时的那双布鞋，双眼仍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那双鞋不是买的，是娘用她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为我做的许多布鞋中的一双。

从婴儿期一直到上中学时，近20年里，我穿过的所有的鞋都是娘亲手做的。

我是玩不够、坐不住的顽皮孩子。我和小伙伴们一起捉迷藏、上房、爬树、和泥巴……再好的鞋，穿在我脚上都会坏得很快。

1955年，我考上了县城里的一所中学。已近60岁的爹娘听说后，打心里往外地乐，便兴冲冲地为我操办入学时要带的行李。做鞋，便是其中的重要工作之一。

那些年，做鞋是个硬功夫，也是对妇女的一项重要考验。比起做上衣、做裤子，做鞋难度大、工序多，工艺流程也复杂。一双鞋子总共需要10多道复杂的工序，每一道都不能马虎。

爹知道我爱跑爱跳，特意买来一块很结实的帆布。娘高兴地戴上老花镜，不分黑夜白天，开始赶工。

娘老了，做针线活时，手有些发抖，显然跟年轻时不一样了。我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便假装有事，揉揉已经变红的眼睛，走开了。

一针一线，一个又一个工序……一双结实的手工帆布鞋做好了，娘的手却被勒出了一道道血痕。当我捧起这双刚刚做好的鞋，看到娘双手上的勒痕，心里有莫可名状的疼痛。

开学那天，爹一大早就抱起我的行李，帮我背在肩上。娘则特意把那双新做的帆布鞋夹在行李的中部，让我穿着另一双鞋去学校。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学校举行篮球比赛。我是我们班篮球队的主力之一，老师和同学们都在指望着我们为本班争得荣誉。

我从宿舍床底下拿出来那双一次也没舍得穿的新鞋，高兴地穿上，并炫耀地让同学们看，再夸张地使劲跺跺脚。同学们看了，纷纷夸赞这鞋做得好，又结实又美观。

篮球比赛开始了，场面非常激烈。上半场，我们班领先几个球，同学们围拢过来为我们加油。到了下半场，两个队只相差一两个球了。

在这关键时刻，我才发觉因没穿袜子，脚掌的侧面已被新鞋磨出了几个小血泡。更重要的是，因脚心出汗，脚开始在鞋里打滑了。

此时，终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双方队员都在抓紧时间，你争我夺。

我在球场右边线附近拦截了一个球，因生怕身体越线，便探出身体，右手猛一发力，把球抛给了我方一名队员。谁知，就在这用尽全力抛球的一瞬间，我右脚上的鞋外侧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比赛结束了，虽然我们班获胜了，但是我总也乐不起来。同学们知道我是在心疼我娘做的鞋，纷纷过来安慰我，并说，第二天要陪我到街上修补。我却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责里。娘啊，我怎么对得起您的劳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