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翻新，我和哥哥从阁楼上抬下来一个满是灰尘的大木箱，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父亲收藏的老物件。发黄的账本、老旧的算盘、已停止转动的老手表……其中最吸引我们的莫过于压在箱底的几本旧书。

父亲当了一辈子的农民。邻居们说，父亲年轻时酷爱看书，但我很少看到他看书。记忆中的他每天都辛勤地奔波在田间地头，或用犁耙翻地，或用锄头锄去庄稼地里的杂草，或用镰刀收割秋天的喜悦。我以为大地就是他的“书”，父亲闷着头，不厌其烦地“翻阅”，春去秋来，周而复始。

抖落旧书上的灰尘，透过斑驳的痕迹，我和哥哥认出了一些书的封面。有《古诗记》《三国演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最特别的是那本《古文观止》，有的页码已经脱落，书角也被虫子啃得都是洞。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这本书有点沉重，仿佛承载了太多厚重的岁月。

怀着好奇，我们翻阅起这本《古文观止》，书上依稀能看到父亲当年写下的读书笔记。当看到《触龙说赵太后》这一篇时，我和哥哥都沉默了。在“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的旁边，父亲写上了一句：儿子今年读高中了，女儿也读初中了，愿他们习得十八般武艺，越飞越高。

不善言辞的父亲，从没有当面对我和哥哥提出过任何要求，我们当他只是木讷。若不是通过这深藏在旧书中的文字，我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父亲对我们的期许。

去年，我怀了二胎，随着预产期临近，担心正在上小学的女儿没人接送，我请父亲来帮忙。一开始，女儿十分排斥这个操着满口方言的外公，也不愿意牵外公那布满老茧的手。等我生完老二从医院回来，短短几天时间，女儿已经和父亲成了好朋友。女儿说：“妈妈，我觉得外公是家里最有知识的人。他会讲好多《三国演义》里的故事，您和爸爸讲不清楚的二十四节气，外公讲得很好听。等放了假，我要跟外公回老家玩。”

我抬头看了看被女儿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父亲，突然有些心疼。如果不是因为家境过于贫寒，父亲就不至于早早放下书本，辍学养家。那些封藏在木箱里的旧书，分明是父亲曾经的青春和梦想。

如今，父亲用过的犁耙、镰刀、锄头已被收进了阁楼，他已经翻不动大地这本“书”了。欣慰的是，父亲偶尔会翻翻我放在书架上的书。看着他读书的样子，我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