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1月16日
第13版:13

老屋的槐树

□胡瑞杰

七月,槐花落了。

地面上像落了一片淡淡的、黄绿的小蝶,它们歇息在那里,静静的,无声无息。

凋零之于它们是那么安然,小小的黄白的落瓣簌簌地飘离枝头,那么轻巧地散落了一地,密密匝匝的一片,把地面都染得有些微微浅绿了。

这些毫不起眼的小花,没有人过多地为它们的凋零而怜惜,从它们上面踩过去就像踩过老去的时光。它所能引起人感喟的,也许只是又一段盛夏时光的离去。

这个时节,槐花从树上落下来。这种小小的并不美丽的花朵开着时挨挨挤挤的一树,太繁密,太普通了,很少有人在意。而我却是在意着它们的。因为在内心深处它们就是我的乡邻,它们总能深切地勾起我对故乡的思念,对老屋的回忆。

从小到大,老家的院子里始终栽种着一棵国槐。

它是一棵并不高大的树,树冠刚好搭在西厢房的屋顶上,夏日的槐荫能遮盖小半个院落。多少年过去了,它生长缓慢,始终还是以前的样子,还是深绿的树冠,黝黑的树干,默默地站立,像一位不善言谈的老者始终留驻在那里,固守着家园。

几十年的风雨,几十年的沧桑。只有它目睹过这个院子里发生的一切,多少生活的忙碌,多少度日的艰辛,多少饭后的笑谈,多少日常的琐碎……都归于往事。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如今也早已过了蹦蹦跳跳的年龄,但在槐树窄窄细细的年轮里一定还记录着她的天真和顽皮吧。

小时候,我总喜欢爬上树去,坐在槐树的枝丫上,饶有兴致地采摘槐树肉质半透明的槐豆角。那时,我叫它槐铃豆。用手轻轻地剥开槐豆角那黄绿的外皮,便可以看见那包着透明胎衣的槐豆了。听母亲说,冬天的时候,把干了的槐豆角搓碎,剥出黑色成熟的槐铃豆,把它们放在水里泡段时间,去了苦味,放锅里配上作料煮熟,等那些豆汤冷却了,便结成透明的果胶冻,颤颤的,很是好吃。只是听母亲这样说,却从来没亲自尝过。

槐树其实是一种极不张扬的树,叶的颜色是暗绿的,远望去,浓浓的,像墨绿的云,多少带了些忧郁的气质。风来时,槐叶也极少发出声音,就连六月孕育的花蕾,颜色也不鲜艳。淡淡的绿色的花苞,医学上称做槐米,每到夏季,那些收购药材的小商贩总要走街穿巷地吆喝着收购槐米。小时候只知道槐米是一种药材,却不知它还有凉血止血、清肝泻火的功效。

关于槐的记忆,最深刻的是那次在厢房屋顶上偶然发现了一个绿色的鸟巢。巢是鸟儿巧妙地把周边的槐叶子聚拢在一起,围合成的一个高脚杯大小的窝,里面有四只羽毛已长齐全了,但不知名的小鸟。出于好奇,我捉出了一只,捧在手里到屋里善意地给它喂食。等老鸟回来的时候,自然是房前屋后焦急地寻找,嘶哑地鸣叫。过了一会儿,待我带着歉意偷偷把小鸟重新送回鸟巢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这只小鸟却被老鸟驱赶了出来,也许它们已经对它感到陌生并怀有敌意了。半天的时间,老鸟带着其他几只小鸟飞走了,不知飞往了哪里。

至今我还能记起那老鸟的样子,小巧玲珑,周身泛着荧绿色,比麻雀身型还小还灵活,叫声清脆。每每回忆起那件事来,我总是懊悔的,懊悔那时因了一时的好奇和自以为是的善良赶走了它们。自这件事之后,我懂得了如果是真正喜欢关心一件事物,在它不需要帮助的时候,最好只是静静地等待,让它在你善意的目光中,以它最自然的方式生活着。

小时候,在老家黄土墙围成的院落里,那棵槐成为了我儿时目光最喜欢停驻的地方,虽然它很沉默,但它却是有生命的,我喜欢用眼光和那种沉默静静地交流。从春天嫩嫩的芽绿到盛夏一地黄绿细碎的落花,再到冬天枝丫的裸露,它的一切之于我都是亲切的,它是我最朴实最沉默的乡邻。

如今,一家人离开老屋已经有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没看见它开花的样子了!

这个时候,老屋的槐树下,应该也是落花满地了吧……

2024-01-16 □胡瑞杰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115553.html 1 老屋的槐树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