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在墙角呆“坐”着,像极了年迈体衰的父亲。
小时候,没有电磨,磨面靠推石磨。我家有两间专用的磨屋,父亲把推磨棍安好,一圈又一圈地推。石磨“呜呜”地叫着,粮食颗粒粉身碎骨,从石缝里流出,像瀑布。磨在转,父亲也在转。
石磨闲不住,自家不用的时候,会有街坊用。父亲也闲不住,农闲时,他就做起了小商贩。他卖苹果,卖油条,也赶着毛驴车收粮食,再以高出原价一二分钱的“高价”卖出。
别人家的机器坏了,父亲以“专家”的身份去帮忙。有一回,夏天,主家在树荫下歇着,父亲一个人在摆弄柴油机,脸上和两手都是油污。他汗珠滚落,表情严肃,像石磨一样专注,对一旁树荫下的说笑声充耳不闻。他或站或蹲,扳子、钳子、改锥熟练地在手里轮换着。眼前的铁疙瘩变成了一件艺术品,他在精雕细琢,在细心把玩,直到肢解后的零零碎碎各就各位。然后,父亲用摇把儿转动轮子,由慢而快,柴油机就“突突”地喷出了黑烟,成功了。周围发出喝彩声。父亲收获了什么?一份虚荣,还是主人的感动?我觉得,那家人也没有什么表示啊。
石磨老了,是高科技把它催老了,有了电磨,谁还会用它?它被卸下了磨台,迁出了磨坊,在墙角放着。父亲也老了,他是被时光催老的。他卸去了家务和农活的重担,终日在门口的凳子上呆坐,任由阳光抚摸他干瘪的身躯。他常常去看石磨,用手摸着一行行“牙槽”,嘴里嘟哝着什么。
石磨不会消失,它太坚硬。父亲也不会消失,“父亲”的称谓,本就是子女心中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