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乡下回来的老伴,兴冲冲地抖开一个小袋子,一些圆溜溜的果实掉出来,有几个还和我玩起了捉迷藏,钻到了沙发底下。“山楂!”我叫了起来。
小时候,物质并不丰富,山楂可以说是相当好的水果了。收获的季节,满树的山楂就像燃烧的晚霞,耀眼又馋人。姥爷在树下铺上一张白被单,舞动长竹竿,猛劲地搅动“晚霞”。“晚霞”摇曳生辉,被单被染成了红地毯。我躺在“地毯”上,抓起山楂就往嘴里塞。山楂被霜刚刚打过,有点发酸发涩,但还是很好吃。姥爷提醒我,不敢多吃,会烧心的。见我不住嘴,姥爷告诉我,留着做成糖葫芦,那才叫美味呢!
山楂放了三五日,姥爷就开始用锋利的刻刀给它们动手术。刻刀在山楂圆滚滚的肚子上一转,就将其一分为二。抠出藏在山楂肚子里抱团的几粒长种子,一颗山楂就成了两只吐露着浓郁果香的小小银盏。姥爷再把它们合二为一,穿在早已等待的白荆条上,五颗山楂就能组合成一串。
屋檐下,冬日温暖的阳光让人舒适陶醉,姥爷专心着自己的操作,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当山楂串堆成小山包的时候,姥姥那边熬制的白砂糖已经在黑铁锅里泛起了波浪,成了稠稠的糖浆。白色的泡泡翻滚着诱人的香气,姥爷拿起一串山楂,让它在糖浆里快乐地洗了个热澡,出浴的山楂串在白石板上列开阵势,像训练有素的仪仗兵。糖浆缓慢地凝固着,不一会儿,山楂串就结了一层亮亮的“甲胄”,成了靓丽诱人的冰糖葫芦。
我拿起一串,急切地咬下一颗,“咔吧咔吧”嚼出脆脆的声响,酸酸甜甜的滋味让我闭上眼睛,幸福享受。那甜酸美好的滋味是我少年时代最绝妙的记忆。
一个冬天,姥爷都肩扛插着冰糖葫芦的草把,走街串巷赶集市。那悠扬的“冰糖葫芦”声为我换回了书包、本、笔,更有我喜欢的小人书。
老伴清洗干净山楂,我学着姥爷50年前的样子,做出了10多串冰糖葫芦。我把它们插上底座,让它们立定站好,这些红玛瑙般的美食兴奋着我的神经,我扯开嗓子高喊:“冰糖葫芦!”它们挺直了身板,更精神了,红光满面,向我微笑。我忍不住咬下一颗,入口的那一刻,久违的甜美滋味在心中激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