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大暑节气，是响当当的，哗啦啦的，是热烈的，奔放的。

老家院里，浓荫覆窗，丛树交花。

在老爸老娘的认真打理下，花们、菜们、草们都活成了最美的模样。

自84岁的老娘闹病以来，我和二哥傍晚下了班轮流回老家照顾老娘，给老娘打针，住一宿，吃完早饭，回城上班。

老娘觉少，四五点钟起床。我听见动静，就赶紧起床做饭。

打开阳台门，一股植物的清香扑鼻而来。

月季，四五月花，至十月复复。荷花植于铁锅中，硕大的荷叶遮天蔽日，荷花开了落，落了开。

北瓜藤蔓满地撒欢打滚，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几日前，北瓜藤蔓绕着杆子爬至屋檐，又垂下来。老爸用棍子把藤蔓挑到房檐上。这下可好，北瓜藤蔓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它美滋滋地，天天吹着金黄色的大喇叭，凯歌高奏，滴滴哒哒，滴滴哒哒。

二

早晨，我学着老娘的样子，在院里用柴火锅熬粥。

炊烟升腾，草木葱茏，阳光认真梳理着叶子的纹理，露珠闪着钻石般的光芒。

老爸刷牙、洗脸，老娘拄着拐棍不时指导我几句。

我回屋切好熟肉，装进盘子，怕猫偷吃，用碗盖上。谁知我刚出屋门，盘子摔得粉碎，肉撒了一地。

老爸数落，这死猫，忒费劲！

老娘回，再费劲，就不要它了。

猫缩着头，夹着尾巴，溜之大吉。

狗在阳台外蹲守，斜睨着眼，猫一出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猫如惊弓之鸟，嗖嗖地爬上苹果树避难。

它立于枝上，俯视地下，弓背瞪眼，发出呜呜之声。小黄狗仰天长叹，骂骂咧咧，恨己无能。

它俩整天“猫飞狗跳”，你追我赶，上演猫狗大战。老娘撸撸猫，老爸遛遛狗，日子便多了几分趣味。

三

老娘每天吃药、打针。大哥买来海参等补品。早晨，我把海参切段，熬粥。老爸说，嚼不烂。老爸虚岁85，牙掉了不少，仅有的几颗牙齿如残兵弱将。老娘的牙，是假牙。摘掉假牙的娘，嘴就瘪了。老娘的牙从四五十岁开始掉，镶过几次牙，最初是镶几颗，两边带牙套，慢慢的，好牙也松动了。后来老娘的下牙掉光了，上牙也就有两三颗“漏网之鱼”。原来的一小块假牙已如鸡肋，老娘仍怵头去镶牙。2019年秋，我带着老娘去医院跑了五六次重新镶了假牙。

有了假牙，老娘能更好地嚼食物了。

第二天，我把海参切成小碎粒，熬粥。我问老爸，这次海参好嚼吗？老爸说，还是一咬一出溜。回城，我买了一个料理机，把海参、红枣、枸杞、小米全部打碎，熬成米糊。老爸说，这回行了。

四

村里一孤寡老人去世。

老爸老娘感叹，一晃，都老了。

光阴啊，光阴不过是一头四脚的小兽，不经意间，跑着跑着，就不见了踪影。

我不去纠结逝去的光阴，用愉悦、平和的心态，过好每一天。就像当下，清晨起床，我问候院子里认真生长的花草树木，看窗前的月季花开了几朵，看荷花又开了一朵，看茄子又长了不少，看北瓜藤蔓又爬远了一些。看小黄狗又在阳台外面使劲地摇尾巴，看猫和狗又要开始猫狗大战。它们都在呢，挺好。然后，认真地为父母准备一顿营养丰盛的早餐。

老娘生病前，我回城时，老爸老娘在门口送我。老娘生病后，老爸送我。老娘吃药、打针一个多月，从寸步难移，到撑着凳子走，再到用助行器，用拐杖，后来独立行走。老娘高兴啊，不时感叹几句，84了，又会走路了。好好活着，享福吧！

又一日清晨，吃完早饭，老娘摘了一兜菜，和我一前一后走出院子。我上车，关门，发动车，摇下车窗，说，娘，我上班去啦。老娘说，路上慢点。车慢慢行驶，老娘站在原地。

娘的前方，是金灿灿的阳光照着。娘的身后，大朵金黄色的北瓜花趴在墙头笑着，笑得极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