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09月05日
第22版:22

“犟驴一头”

□杨军

常觉得人的好坏是相对的,有趣无趣却是绝对的。朋友洪君就绝对是个有趣之人。

洪君年过不惑,明目尖鼻、光头浓须,颇有《西游记》中沙僧的派头。有一回在饭店门口,一位喝高了的小哥哥竟跑过来跟他握手:“请问您是演沙僧的那个演员吗?”洪君忙用正宗的“家普”(家乡普通话)解释:“我也想去演啊!”

洪君不仅形象有趣,性格也好玩,用他太太的话,叫作“犟驴一头”。在我们那里,“犟驴一头”一根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换个说法也叫认真执着。洪君是一位职业摄影师,平时在家诸事不问,一副老爷架势,可一旦端起相机,就立刻会吃苦耐劳、坚韧不拔起来。为了获得理想的拍摄光线与角度:他可以在清晨敲开厚厚的冰层踏入刺骨的湖水,可以独自在新疆的荒漠中苦守一天一夜,可以在盛夏的烈日下伫立两三个小时,可以在零下20摄氏度的长白山顶露营,甚至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半夜顶着冰雹在海拔近5000米的高原上登山……

当然,“犟驴一头”也给洪君带来了不少机缘。几年前的一天,有两个人来他的照相馆拍证件照。按理说,这种活儿助手就能完成。可当洪君发现其中一位客人脸型奇特,不宜用寻常方法拍摄时,便抢过相机,跪在地上,亲自操作,直到获得满意的效果。客人临走时,问他要了一张名片,而这位客人,正是汉文化景区负责人。后来,他便成了汉文化景区首位指定摄影师。洪君的“犟驴一头”有时还带点孤傲,他有“三不拍”:项目不对胃口不拍、与客户沟通不够不拍、客户对自己不尊重不拍。有一回拍完一个项目后,对方递来一张支票作酬金,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那支票竟滑落在地。于是,洪君也弯下腰,把对方的速成人像照片放到了支票旁,意思是“你让我鞠躬,我也让你鞠躬”。如今,洪君在摄影圈里已属顶尖高手,身价也日益看涨。只要提到专业,他就会手舞足蹈地显摆,让人很想兜头一瓢凉水泼上去。不过每每看了他的作品后也不得不服:这家伙的东西的确不同凡响!

朋友聚会时,洪君常会发出莫名其妙的怪笑,或是呆呆地发愣,他太太立即会说:“别睬他,又在‘犟驴’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不以为然。洪君经常会这样走神,跌入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最夸张的是有一天竟上身夹克衫、下身大裤衩,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遛达,原来是精神太专注,出门忘了套外裤。经常看见洪君埋着头往手机里码字,据说是在作“思想记录”,其女儿读后常会评价:“老爸,你很愤青哎!”,“老爸,你好像有点更年了耶!”

洪君还喜欢讨论一些形而上的问题,如自然法则、艺术标尺、行为艺术、过程享受,生命价值观……可惜我等俗人,大都没耐心听,时常故意打岔,活生生把他憋回去。不被理解,没关系,他会自我排遣。洪君在家里摆放了一口超级大鱼缸,里面不仅养着各种小鱼小虾,还趴了几只树蛙、林蛙,所有这些,都是他亲手从野外捉来的。空闲时.他会对着鱼缸傻看半天。喂食时,自个儿的嘴巴也会跟着动。有一次由于他临时开启增氧泵,几条他亲自“接生”、已有拇指长的圆尾金鱼翻了白肚皮,他竟一整天如丧考妣,半夜还起来给死鱼拍遗像,第二天又把死鱼郑重地埋进了花盆里,有人为此戏损他是“林黛玉葬鱼”。

在洪君眼里,这个世界永远是感性的,充满了鲜活与感动。也正是敏感的心灵,给了他一双敏锐的眼睛。客户拿到他的作品,常会两眼放光,惊诧于他的构思。曾有一位国内知名建筑师设计建造了一座黑白相间的湖畔会所,找了好几位摄影师来拍,都不满意,后来经人举荐,请来了洪君。没几天,洪君送去小样:清晨的薄雾中,白色的建筑优雅舒展地躺在水边,朦胧的灯光在水中折射出迷离的光辉,宛若初醒的少女。洪君随口说了一句酸酸的注解:“我觉得这座建筑像是对青春的祭奠!”顿时让那位建筑师视为知己,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唉,这头“犟驴”!

2023-09-05 □杨军 2 2 沧州晚报 content_103131.html 1 “犟驴一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