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钧这次回丙岛村,是为了看一棵树。
14年前,杨立钧作为驻村干部,在丙岛村待过两年。就在他住的村委会大院宿舍前,种下了一棵树。现在,这棵树一定是长成参天大树了吧!
车子在村口停下,杨立钧从后座下车,早有一批人在此等候多时,站在最前面的是镇长朱绍波,杨立钧以前的老同事,还有其它镇里村里的干部。朱绍波高亢的声音:“立钧,来啦,好久不见。”杨立钧握住了朱绍波的手,开玩笑说:“小朱,我现在该叫你朱镇长了吧?”朱绍波说:“叫老朱吧,你看我都叫你立钧,咱也不小了。”两个人哈哈大笑。
杨立钧目光又在人群中穿梭,基本上都是新面孔,没看到当年的老书记,就问了一句:“哪位是咱们丙岛村的村支书?”
一个20多岁的年轻干部跑上前来,说:“杨局您好,我是咱村的新书记王宇。”
杨立钧与他握了握手,夸奖了一番年轻人,就与朱绍波并肩往村里走。
朱绍波边走边说:“立钧,我可听说,你是来看那棵树的。”
杨立钧微笑着回答:“不急,老书记在吗?我们先去看看他吧?”
几个人往老书记家的方向走,一条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让人走得很不舒适。一处院子前,院子里的几间屋已破旧不堪了。
衰败的房屋,破旧的道路,十多年了,还是老样子,杨立钧打量四周,趁周围人不注意时浅浅地叹了口气。
听说老领导要来,早有人给老书记报了信,两鬓斑白的老书记一直站在院子口,看见大家,他蹒跚着要走过来。
杨立钧快走了几步迎上去,紧握住老书记粗糙的双手,说:“老书记,好多年不见了,您过得还好吧?”
老书记笑着说:“好,好着呢。”
“方不方便进您家里坐坐?”
“当然方便。”
王宇正想说什么,话还没来得及说,杨立钧已经跟着老书记进屋了。
朱绍波朝王宇瞪了一眼,王宇不免有些尴尬。随后朱绍波也跟着进屋了。
与屋外的破旧相比,屋内也好不到哪里去。墙上的石灰都有些裂开了,像随时都会掉落一样。墙上挂着三排整齐的奖状,挡住了一些裂缝,更像是在遮掩墙壁的老旧。
杨立钧说:“老书记,您这些年真不容易啊!您一共做了多少年的村支书?”
老书记说:“整整30年。把我从一个小伙子,做成了一个老头子。”老书记乐呵呵地细数着他的过往。
杨立钧又陆续走进了旁侧的彩霞奶奶,孙伏叔,张大爷家,好多人都不记得他了,杨立钧一一微笑问候,往日里温暖的场景回荡在他的心头。
但是,这些人家都是同样破落的房屋,杨立钧不由得深深地叹气,直言到:“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老了,丙岛村还是老样子啊!”
大家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群人继续走走看看,大伙到了一处矗立着的三层楼房前,楼房由一排银色的铁围栏与外界隔开,门口平整光滑的厚实水泥路,与刚刚走过的石子路完全不一样。
“这是谁的房?”杨立钧犀利地问。
“我,我的……”王宇顿时紧张了起来,羞红了脸。
这一天,杨立钧没有看那棵树就走了。他之前说要支持修一条从县城直通村里的柏油路,再建楼,开厂等等事儿,也都不提了。
一周后,杨立钧在办公室看着文件,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起:“杨局,有一位老人,他说是老书记,说要见您,怎么拦也拦不住……”杨立钧起身,说:“赶紧请他进来吧。”
老书记几乎是冲着进来的。刚进屋,老书记就迫不及待地说:“立钧,你错怪小宇了,你以为那个房是他贪腐得来的?不是的,那都是他在外打工赚的啊。都怪我,做了三十年的书记,没有把乡亲们带上致富路,让大家还住破破烂烂的屋,是我请小宇回来做的村支书。他上任几个月来,已经给乡亲们谋划了好几个致富的法子,不过,路不好什么都白搭,小宇自己在筹钱准备给村里头修路,本来听说你愿意帮我们一把,谁知道你看了他家的楼房就不干了,你是真错怪了他……”
杨立钧听着老书记的话,回想起他十四年前种下的那棵树。
那一天,杨立钧从城里带回来一批树,其中的一棵,他留了下来。就在院子里,在老书记面前,杨立钧种下了那棵树。浇灌下第一桶水,杨立钧还开玩笑说:“老书记,我这种下的可是咱丙岛村的未来和希望啊!”
现在,站在面前的老书记,颤颤巍巍地,像一棵在疾风中抖动的老树。
好一会,杨立钧说:“老书记,您放心,我再去看看那棵树吧。这次,我一定看个清楚!”
这一次,杨立钧没有通知任何人,他独自走在丙岛村的路上。
这些年的风霜在杨立钧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他的面容线条柔和而饱满,微弱的皱纹在他的额头和眼角若隐若现,下巴的胡须也略微斑白,显露出岁月的痕迹。
杨立钧穿过了村子的中心,径直朝着村委会大院宿舍楼前的那棵树走去。
当他看到那棵树时,果真不出所料,当年的那棵小树已经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能够让人在树荫下乘凉了。
杨立钧深情地看着这棵树,仿佛回到了14年前,这一次,丙岛村的生机与活力就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