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没买过甲鱼。这次妻子派我到市场买甲鱼，是因为岳父生了肿瘤，体质虚弱，医生建议进补甲鱼汤。买甲鱼的事，我自然义不容辞。

我对同事李洋说我没买过鱼。他却耐心地对我说，买各类水产，你哪儿都不用去，就到和平市场水产大厅第三个摊位，找那个瘦高个儿就行。

我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大脑快速地搜寻着李洋说的地方。“第三个摊位？是从哪头数起？”

“第三个摊位就是第3号，摊位上编着序列码。”

“瘦高个儿？有多瘦多高？”

李洋长舒着气：“你没去过和平市场吧？接下来你是不是还要问和平市场在哪儿？”

“嘿嘿，我真没去过。”我不好意思地笑。

“那我带你去。”李洋说。

和平市场，原来就在我上下班的途中，出了公司大门，没有几步路，只是市场入口朝向和平小区的内部道路，稍显隐蔽便缺少注意。

下班后，李洋带我去和平市场。一进水产大厅，一股腥味扑面而来。他轻轻一挑手臂，我随之望去，进门后第三个摊位的柜棚上，红油漆喷涂着"3"字。我明白李洋的意思，这应该就是他说那个摊位了。

我悄声问：“这个摊位的水产，是比其他卖家的新鲜？便宜？”

“公道！”李洋一边对我说，一边笑着“瘦高个儿”摊主打招呼：“大陈忙着呢！”

“李哥您好！您好！你们先稍等一会儿，我把这条鱼处理完了，就给您捞。”瘦高个儿热情地和李洋打招呼的同时，也和我打了招呼，第二个“您好”便是问候我的。我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先忙手里活儿吧。

瘦高个儿名不虚传，身高一米九以上，是整个水产大厅里的第一高人。李洋告诉我瘦高个儿叫陈文东，以前是跳高运动员，拿过大学生运动会的跳高冠军。后来，腿受重伤退的役。我感觉李洋对瘦高个儿很了解，便问他：“你是不是常来市场？”

李洋说：“虽然常来，但我和他第一次相识并不在这里。”

“你们以前就认识？”我很好奇，感觉这中间好像还有故事，“我觉得肯定不应该是在运动赛场吧。”

“在派出所。”

这时，陈文东已经把前面一个顾客买的鱼收拾妥当，装进一个黑色塑料口袋后，热语相送之后，便来招呼我们。“两位哥，想挑什么鱼啊？”

李洋向我努嘴儿，我说：“甲鱼。有吗？”

“有。要多大的？”

我被陈文东问得有点蒙圈，不知怎么回答。陈文东看出我的难色，便挥着渔抄，迅速地从身后一个突突冒着水泡泡的水池里，捞上一大一小两只甲鱼。“这只最大的三斤多，那只是最小的，大约一斤。您打算怎么吃？几个人吃？”

我如实相告了岳父的病情。陈文东说：“那就要这只小的吧。如果您岳父吃不惯，也不至于浪费太多的钱。肿瘤很不好治，是个烧钱的病。”

我点了点头。他短短的几句话，把我的心都说热了。岳父患病以后，已经七七八八地花了十余万元。以前每天早餐我都喝一杯鲜牛奶，现在我都主动把奶停了，后来我发现妻子的面膜也有半年不做了。

“我帮助您收拾了吧。”陈文东说。

“太好了，谢谢你。”

就在这时，有一位家庭主妇拎着一个装着水产的黑色塑料袋，走到了过来。“大陈，你帮我称称这虾够不够二斤”。陈文东接过妇人递过来的袋子，刚要往自己的秤上放，旁边就跑过来一个缩头缩脑满脸赔笑的鱼贩。“大姐，刚才装袋子时，蹦出来几只。咱谁也没注意。”说着，那小贩便一把大虾放到了袋子里。

“这是最后一次！”陈文东指着秤上的虾袋，怒视着那小贩。他声音低沉，很具震慑力。小贩自知理亏，低眉臊眼不敢抬头，给陈文东和那女人各深鞠一躬，才灰溜溜地跑回自己的摊位。

我也被严厉的陈文东震慑住了。他怒目圆瞪向小贩发出警告时的神情令人胆战。我没想到在私欲横流的今天，还有这样心中充满正义感的人。

走出水产大厅时，我问：“李洋，陈文东的秤是工商部门设置在市场的‘公平秤’吗？”

“不是。”李洋问：“你看到他刚才指向螃蟹袋的手指了吗？”

“看到了，又长又直又粗！”

“他用的是中指。”

李洋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刚刚确实看到的是他的中指。按常理，人用手指东西时都是食指。可是他为什么……？

“你听说过‘九指蟹王’吗？”

“有一点耳闻。”李洋这么一说，我倏然想起妻子好像说过九指蟹王这词，但从没有细问过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

李洋深深地点，说：“对，他就是老百姓口口传诵的‘九指蟹王’，他少了一根食指……”

“‘九指蟹王’！原来就是他啊！”霎时间，我为有幸结识百姓中口中传说的“九指蟹王”，既惊诧又兴奋。“‘九指蟹王’是因为抓螃蟹时被蟹钳夹断的食指么？”我于猜测中好奇发问。

“你这么说也能算对。没说错。几年前这个市场秩序很混乱。有一天我妻子来这个螃蟹时，被如螃蟹一样横行的恶贩缺斤少两还恶语相击。那时陈文东刚刚盘下3号摊位，他为我妻子购买的螃蟹再次称重时，被刚才卖给她螃蟹的商贩看到，那人挥着渔刀便朝陈文东冲过来……”

那一回，陈文东挺身而出，被水产大厅横行多年的一只“螃蟹”钳断了一根手指，恶贩被绳之以法，他以九根手指树立威信和口碑，规范了市场秩序，便被百姓颂为“九指蟹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