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老了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不知怎么就会触怒他。我跟他说话，总得在心中过几遍才能说出口。

他找了份保洁的工作。我说我希望他能安心享受晚年生活，他却突然生气了：“我很老了吗？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吗？”我只得由着他每天不服老地去打工。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冲我发牢骚：“看我辛苦工作，你一点都不关心！”

我悄悄地去找我儿子救场——只有跟他外孙子在一起时，父亲才平易近人。我虚心跟儿子请教：“为什么外公从来不对你发脾气啊？”儿子指点我：“妈妈，多带外公出去玩呀。我们跟外公玩，他就很开心。”

我想了想，觉得儿子说得对，我似乎很久都没带父亲出门了。平常，我除了工作和做家务，只会带儿子出去玩。

于是，我买了两个望远镜，在吃饭时故作不经意地说：“爸，明天，我们带上望远镜，一起去公园玩吧。”父亲夹菜的手顿了顿，感叹了一句：“你小的时候，我也给你买过呢！”

这件事我记得。那个时候，即使是低倍望远镜，也是个稀罕东西，村里的小伙伴们都没有，就我有，是父亲从外地回来时带给我的。我把望远镜挂在身前，每天在村里晃来晃去。

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老，头上没有白发，是我心里的靠山。每次外出打工，他总会给我带回各式各样的礼物，我最爱的就是那个望远镜。

村里的男人们即便在家，也少有像父亲这样愿意陪孩子的。他们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儿玩去。”父亲是他们中的异类。父亲告诉我该如何给望远镜调焦，带我站在河岸上看鱼和水草，坐在门前的大石上看飞过的麻雀、大雁，还试图调到最大倍率去看远处的人和车辆……

星期日那天，父亲很高兴，跟我儿子一人脖子上挂一个望远镜，在公园里四处溜达。每碰到一个熟人，总要跟人聊两句，然后顺带说：“嗨，我闺女非要带我们一块出来玩，把我当小孩儿呢。可不是，现在哪有年轻人愿意带老人出来玩的？”聊完了，又精神头十足地领着外孙看鸟、看鱼、看虫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