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给奶奶理发,似乎没什么缘由。
奶奶在庭前阳光下坐着,我展开理发围布,给奶奶系上。奶奶的背佝偻成一弯月,还像一条被压弯的扁担。我把奶奶的头发捋直,再一绺绺向上翻起。奶奶的发丝,在春阳下灼灼发亮。我拿起剪子,“咔嚓”一声,剪掉发梢处的三四厘米。这时,一棵老树梢顶上,两只小鸟“喳喳”鸣叫。
这时候,奶奶乖得像个听话的小孩儿。她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一会儿佝偻身躯,闭目养神。奶奶把幸福珍藏在时间的秒针里,雪橇一样无声无息地滑过。我左手起梳,右手落剪,给奶奶剪下的发丝,一绺绺如白鸽飘然落在脚上。
我拿来小型吹风机,稍稍颤动一下,围布上的碎发便飞出去。我继续给奶奶理发,轻飘飘的风,静悄悄的阳光,在奶奶雪白的发间无声无息走过。奶奶从岁月中穿来穿去,宁肯微笑,也不愿倾泻悲戚。奶奶的心只会如花绽放,她拿一生只去做一件惯常如初的事,那就是关爱家人。
童年的记忆忽视不得,我不用思考也记得起来。那时候,奶奶的头发还夹杂着油黑,奶奶的每一个眼神还像从阳光中采撷的一束光亮。听见奶奶唤我乳名,奶奶细声细气地呼唤,传来呵护与疼爱。奶奶说,我可以从她身上找出一块糖。我寻宝似的上找下找,把奶奶仅有的两个衣兜翻了又翻,却寻觅不到那块糖。奶奶也会“咯咯”地像小孩子一样笑,笑过之后,举手取出一块彩纸紧裹的软甜如柿子的糖。
我望一眼瞧不见的风儿,它仍朝一个方向吹。我还在给奶奶理发,不变的愿望是,我要给奶奶理发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