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的事真是没法说，就拿杏花屯的这次选举来说吧，一向不声不响的赵大嗓媳妇钱小凤，竟然被选成了杏花屯村的当家人。她倒没有特别得意，相反，心里感到沉甸甸的，毕竟女人给全村人当家还是第一次。而人们看重的，往往也是第一次，这第一次要是干好了，人们就会破除一个根深蒂固的旧观念，女人头发长，但见识不短。要是这第一炮打不响，那副作用可就大了，以后女人就别想在村两委里露面了。

赵大嗓可不管钱小凤心里想什么，出来进去的他就像变了一个人，总觉得从里到外都有优越感，走路时他的腰板挺得直直的，和人说话的声音比往日响亮了N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叫赵大嗓似的。钱小凤觉得赵大嗓过于张扬，就提醒他说：你给我个面子，在外面低调些。别看赵大嗓在外面说话高声大嗓，在媳妇钱小凤跟前嗓子却细得像蚊子，他舔舔嘴唇，咽口唾沫，喃喃自语说：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媳妇当了支部书记，怎么地我也得得到一些特别福利吧，钱财你不给我，我在外面这点虚荣你就当给我发福利了。

钱小凤听了“扑哧”笑出了声，忽然她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说：让我给你发一些特别福利可以，但是你想拿虚荣当福利不行。我告诉你，虽然虚荣不值一毛钱，但它是腐败的孪生姐妹，我今天纵容你虚荣了，后天你就可能干出格的事情。

赵大嗓咂摸咂摸媳妇钱小凤的话，就把理解的重点放在了第一句上，他心想，与其在外面拽虚荣，真还不如从媳妇手里悄没声息地拿一些福利实惠，虽然说现在上面对村里的账目管得严格，但作为当家人，在集体身上薅几根羊毛还是有机会的。这么一想，赵大嗓更佩服媳妇钱小凤了，就信誓旦旦说：小凤你放心，我保证给你面子，低调下来，在外面说话不大声了，走路也不拔脖子了，只要，嘿嘿，只要你给发特别福利就行。

赵大嗓说话还真算话，他又像换了个人似的，见了人非但不主动打招呼，那腰板还故意佝偻着。钱小凤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吃饭时就给他夹了两筷子炒菜鸡蛋。赵大嗓受宠若惊，接下来几天表现得更加低调，同时也热烈地期盼钱小凤兑现诺言，给他发一份特别福利。

可是钱小凤却好像忘了那码事。

赵大嗓等不及了，又一次吃饭时，他吞吞吐吐说：“小凤，你不是说......我低调了，你给我发……发一份特别福利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还不给呢？”

钱小凤诧异地盯着赵大嗓，忽然一拍脑门说：“哎呦，你看我这记性，想起来了，我是说过这句话，你别急，明天晚上我给你答复。”

这一夜，赵大嗓翻过来掉过去地烙大饼，钱小凤却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晚上，赵大嗓忐忑地向钱小凤伸出手说：“福利呢？”

钱小凤莞尔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格在赵大嗓眼前一晃说：“别急，在这儿呢。”

赵大嗓一把抢过表格，表头一行黑体大字赫然入目：杏花屯改善环境捐资名单。他迫不及待再往下看，表格中第一人，赵大嗓，数额两千元。

赵大嗓先是眼前一黑，继而额头上挂了一层汗珠，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