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年前,那个孩子才五岁。
一个金色的秋阳里,五岁的孩子坐在姥爷的尼桑车上,跟着姥爷到县城去看汝河水。他说,姥爷告诉过他,那个县城一条叫“汝河”的河流,秋天里可好看啦,河面宽宽的,清清水面在阳光的微风里起着一波一波的皱纹,徐徐向远方荡去,偶尔还会有小渔船漂在河面上。姥爷已经鼓动他好几回了,双休日,他终于跟着姥爷来看汝河的水了。
孩子叫恒恒。长得有点儿瘦,小脸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十分惹人爱怜。孩子说,其实,姥爷从不让他坐自己的车出去玩儿。今天能坐上,还是沾了我这个报社记者的光,“你要去采访,所以我就跟着来了。”我问姥爷,是不是这样。姥爷点点头说:“是的。”我又问恒恒,姥爷为什么不让你坐他的车。恒恒嘟起小嘴,不高兴了,说:“姥爷说了,他的车是公家给他买的,是给老百姓办事用的。”
这一“训示”,已经在恒恒幼小的心灵里有了一个印记,不知道姥爷给他讲过多少次了,五岁的孩子早已刻在脑海里,融在血液里了。
我去过姥爷的家,一张家训端端正正地贴在饭厅里:
孝顺为齐家之本;勤俭为持家之本;勤奋为成才之本;诚信为交友之本;和顺为处世之本;康健为立身之本。
姥爷大半生将这方家训作为座右铭,按其行事。无论走到哪里,职务有什么变化,都让自己的儿女子孙重读一遍,融入脑海,不能忘记。
恒恒有一双白球鞋,是他七岁时妈妈带着他去商场买的,买的时候,妈妈特意给他买的大了两个号,恒恒已经穿了三年了,那双鞋还没有扔,鞋的右脚大拇指处,破了一个洞。恒恒说,妈妈带他到一个修鞋爷爷的地摊上花了七元钱补了一块白皮子。恒恒上小学三年级了,还穿着那双白球鞋。在班里,恒恒是班长,和同学们的关系很好。孩子们都小,不懂得恒恒为啥老是穿带补丁的鞋子,有同学就好奇地问:“陈恒,你家很穷吗?你没有鞋穿吗?”恒恒说:“不是,我有鞋穿,是我姥爷的家训告诉我,勤俭是美德,从小学会朴素勤俭,才能勤奋成才。那样,我们才能做节约的模范。”
那时候,恒恒也给同学们讲不出更多的道理,姥爷给他讲多少,他听多少。于是,就把这些不多的道理再讲给他的同学们。在班里,他是中心,是同学们最赞的班长。
那双白球鞋,上初一时,恒恒真的穿不进去了,妈妈把它涮洗干净,放进了柜子里。妈妈说,等捐物的时候,就把它捐给贫穷的乡下孩子,还能再穿一穿。
姥爷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就是恒恒的妈妈。二十五年后,恒恒的妈妈在这个城市做妇女工作。自律、自警、自省的坚定,让她在这个岗位上,有了展示自己的用武之地。妈妈秀气文静的脸上有着和姥爷一样的自信与温暖,为人低调,工作勤奋有韧劲,妈妈说那是姥爷血脉里就有的长处,她继承了,还得再继续努力发扬下去。姥爷的大儿子,就是恒恒的大舅,几十年如一日,在这个城市的纪检监察部门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
那年,姥爷带恒恒去县城看河水,只有五岁的恒恒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那时候,他太小了,还不能理解姥爷带他来县城看河水的深切用意。那是一种从小孩子心里铺就的导向和暗示吧。姥爷给他说远观是什么,近观是什么,水的无形与常形又是什么,他一点也听不懂,可他记住了这件事情。
就像童话里的风车,不是有风了,风车才不停地转动,而是无论什么样的天气,多恶劣的气候,风车都会有自己千姿百态的身姿呈现给天空和大地。水的无形与常形变化无穷。人的心要学会坚定,要学会自律与克制,在变化中约束自我,在自律中去看复杂的无形与常形。
这些,姥爷给他的启示在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通透了。
看远处,阳光透过堤上的树影儿斑驳的隙间,投向河水中央,那一河莹绿的清水,与这青翠的田野融为一体,朵朵白云在漂浮着,阳光都变得极尽的柔和。恒恒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他深知,人间的缘情至深至浅,除了学校学的,重要的是从姥爷和妈妈身上一点一滴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