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冬天,我站在窗前,看着斜阳下卖烤红薯的老人。他从炉子里拿出一块烤红薯,装进袋子里,交给旁边的小姑娘。虽然我看不清小姑娘的表情,但我知道,她一定是笑着的。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我的思绪慢慢沉浸在过去的时光里。
我小时候的记忆,都是在祖父家老房子里的画面。寒冬腊月,我和祖父窝在暖乎乎的炕头上,祖母搬出一个黑乎乎的泥盆,她先用火铲子锄一些灰放在盆底,然后把灶膛里红红的火炭扒出来一些放到里面,泥盆一下子就变成了火盆。
火盆放到炕头,祖母挑几根细长的红薯交给祖父。我笑眯眯地看着祖父接过红薯,他用火钳子把它们埋到火盆里,我知道那里面最甜的一块是属于我的。
这么好的火是不能浪费的。祖母拿来一个铁箅子放到火盆上,上面放一个最大号的铝饭盒。笑容在祖父瘦削的脸上徐徐展开,他认真地把红彤彤的火炭夹到饭盒底下。不用打开饭盒盖我也知道,这饭盒里有祖母为祖父精心准备的美食。说是美食,也不过就是白菜豆腐上面铺几片薄薄的五花肉,或者是酸菜粉条上面放几个肉丸子。
等饭盒里开始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祖父把饭盒盖拿下来,香味伴着氤氲的蒸汽飘满了整间屋。他用筷子轻轻地把饭盒里的菜翻一翻,让所有的菜都能在肉汤里滚一滚。做完这些,他倒了一壶酒,放到火盆里烫上。
每到这时,我都变得异常乖巧,不再乱动了,眼巴巴地望着祖父的饭盒。有时,祖父用火钳把之前埋进去的红薯夹出来一块,抚掉上面的灰,给我吃。小小的我纠结得不得了,不知道是该吃红薯,还是等着吃祖父的菜。可能是我的表情太过精彩,祖父总是抚着我的脑袋哈哈大笑,说:“咱家大丫头不傻!”
等叔叔们放好桌子,把饭菜摆上桌,火盆上给祖父炖的菜也熟了。祖父把他的小炕桌搬到火盆旁,祖母把我和祖父的碗筷放到上面,大家就开饭了。我从小挑食,白菜、酸菜都不肯吃。祖父就把丸子、粉条或者豆腐夹到我的小碗里一些,我自己用小勺子慢慢吃。
晚饭过后,大家围坐在火盆旁,红红的火炭已所剩无几。奶奶把红薯都扒出来,抚掉灰,挑一小块最甜的给我,剩下的分给叔叔们。
随后,奶奶摸出几个山楂和大枣,埋在热灰里。等山楂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有汁水流出来,就烧好了。奶奶把它们捡到一个大碗里,用温水冲掉上面的灰,然后把它们放到茶壶里,倒上开水,果香就从壶里飘了出来。捧一杯茶在手里,我小口小口地喝着,那酸酸甜甜的味道无法用语言形容,我坚信那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美味的茶。
如今,祖母已离世多年,祖父和老叔一起过日子。家里条件好了,老叔盖了栋二层小楼,冬天有暖气,永远暖烘烘的。老叔还是坚持给祖父烧炕,烧完炕,搬出那个泥火盆,扒点火,给祖父烫一壶酒。
光阴轻语,流年浅书,对火盆,我一直有着丰富的情感。因为在它蒸腾的热气中,有着那个特殊年代关于爱的弥漫和家的温暖。它让我在冬深岁晚的日子里,无悔、不畏,永远微笑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