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是黎明对黑暗的突破。每一道光，都在默默诉说。

在这个村庄静寂的时令，房屋在稀薄寒凉中立着。天空，犹如巨大的翅膀、张开的手臂，伸出云的柔软。在一个缺口，或者在另一个拐弯口，等待惊喜的到来。

是的，所有的等待都是惊喜，一场盛大的惊喜！像年迈的母亲等候外嫁的女儿，像留守的儿童等待归来的父亲。

乡村孤寂，腊月未到时一贯如此。幸好有四季庄稼，繁茂盛景和蜂蝶猫犬在时光长曲中留下停顿，流淌的乐声或悠扬，或急促，匆匆缓缓，放松身心。那些守候的日子变得充实，像囤满的酒酿，在阳光中发酵。

一旦打开决口，等待的心如同惊飞的鸟，跃到枝头，抛在半空中，悠悠荡着。平日的云自由散漫，变幻着，飘逸着。在某个寒潮来临前，开始急速聚拢。风起，云翻，愈聚愈多，天空像拉上了一块黑色的幕布。

风声嘶吼、竹叶簌簌、树枝斜立，云中聚集的冰冷以惊艳的姿态落下。三瓣、五瓣、六瓣的，花朵般好看，在空中翩翩地飞。针尖状、柱状，少了尖锐冷峻，脚步放轻，飘然而至。

树顶、山川、房屋、田野、河流抖成巨大的白毯，连绵起伏地铺展。柔和的雪像母亲的手，轻抚大地，一层一层摩挲着，延伸到天地相交处，呈灰蒙蒙的底色。整个天地是她的舞台，大块的，撒网式的，洋洋洒洒的，仪态万千。

顷刻间，村庄肃立。烟囱里的炊烟不着调地喘气，冷与热交融着。年迈的母亲往水缸里瞅了瞅，踩着厚棉靴到井边打水。温澈的水滑过她粗糙的手，灶膛的火正烈，一堆干木柴，足以烧开一家人的晚饭。狗耷着耳朵，蜷缩在温暖的墙角，尾巴时不时地摇动。

雪花落，心安宁。白日明亮，片片纷飞，人间最纯净的花。精灵般可爱，小而密，舒展而痴迷。钻到哪儿，哪儿就划出浅浅的白。凉，凉到让人清醒的状态。白，翻飞自由的白，点点撞入眼帘，心也跟着颤动。

雪天，有的是工夫。“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烫一壶酒，摆几叠盘，邀三五好友，举杯相谈，言笑晏晏。外面，是流泻的诗。屋内，是沸腾的响。

《诗经》中有“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句子，明示雨雪代表归途艰辛。远离的游子，永远是故乡牵着的风筝。不管身在何方，都想趁最寒的天归来。时光轴上的雪，终落了下来。村庄的路不知何时，分岔出无数纵横小径。

老子在《道德经》论：“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循环的水，化为雪，同样是利万物而不争。雪，是相聚的信号，奏响守候的旋律，轻轻扣响家中的门。

无论多大的雪，守候中，总有滑过心头的暖意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