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晨练回来,看见一位白发老人站在街角,摆弄着刚摘的新鲜黄瓜。我挑了一袋子,她麻利地帮我称好,还贴心地多添了一根。老人眼睛流露出的温情,长满老茧的手,像极了我的母亲。
少年时,我在镇上读书。一次,老师通知开家长会,母亲带着园子里一篮刚摘的杏来了。同学们看着黄橙橙的杏子,飞快跑过来围着母亲,“婶子大娘”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母亲一面应着,一面慌忙往她们手里塞杏子:“乖孩们,咱自家树摘的甜杏,给你们尝尝鲜。”当母亲走到小丽面前时,小丽直愣愣看了母亲好一会儿,眼里满是惊诧。她没有接母亲手里的杏,转身跑开了。第二天,小丽在班里到处宣扬,说我母亲的手粗喇喇的都是茧,像做苦力的……
我从她的言语里,读出了不屑和轻视。从那时起,同学无意中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我都会琢磨半天,总觉是不怀好意的嘲讽,整个人变得自卑、敏感、冷漠。
后来,邻居大娘告诉我,母亲年轻时,是十里八村出名的女汉子。父亲在外地工作,家里的农活全是母亲一个人干。家里缺粮,为了多挣工分,母亲一夜出了五车猪粪,一车猪粪只挣两个工分。天亮了,照样拿着锄头往地里奔。
隔着光阴回望,我开始心疼那时的母亲。母亲的手,也曾经光滑细腻。有了家,她要照顾年迈祖母的饮食起居;有了孩子,她更加辛苦忙碌,不知不觉中,母亲的手磨出厚厚的茧。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心里的茧在一点一点软化。我极想牵母亲的手,可那份少女的矜持,让我只能在梦里和母亲相依偎。
多年以后,我带着女儿去看望父母。时光飞逝,母亲已垂垂老矣,头发花白,步履蹒跚,平日里却依然不忘侍弄她的小菜园子。
母亲指着架上垂下来的嫩黄瓜,和父亲念叨:“你记得不?这带花黄瓜,咱草儿最爱吃,放学回来都要摘一根,脆甜呢。”母亲的话,把我带到岁月深处。那时的草儿,吃着母亲种下的黄瓜,翻着白眼说着扎母亲心窝子的话。
我端来一盆温水,找来软毛牙刷,蘸着沐浴露,细细帮母亲清理指甲里的泥尘。母亲似乎有点不好意思,想把手抽回去,被我紧紧握住。轻轻摩挲着母亲手心里的老茧,仿佛抚摸着一段段的旧光阴。
那些清贫日子,在母亲满是老茧的手心。开出花来。一种朴素的感动,如潮水般涌来,暖暖地将我拥抱。